永安楼打烊时,月色已爬上中天。赵盼儿送走最后一波客人,转身便见顾千帆立在柜台旁,指尖正轻叩着算盘边缘,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肩头镀了层冷辉。
“怎么还没走?”她解下围裙,声音里带着些微疲惫。白日里刚应付过御史台的盘查,虽有惊无险,却也耗了不少心神。
顾千帆抬眸,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听闻今日有人来查账。”
“不过是例行公事,”盼儿避开他的视线,去收拾散落的账本,“石掌柜已经应付过去了。”
他却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翻页的手。她的指尖微凉,他的掌心温热,两厢触碰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盼儿,”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比月色更沉,“那日在皇城司大牢,我没说实话。”
盼儿猛地抬头。那日她为救引章闯司狱司,撞见他满身是血地从刑房出来,他只说是“公务”,可她后来才从陈廉口中得知,他是为保永安楼上下,硬扛了御史台的私刑。
“为何不告诉我?”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说不清是气还是急。
顾千帆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喉结微动:“告诉你,除了让你添堵,又能如何?”他顿了顿,缓缓道,“我在这位置上,见惯了阴私算计,早已习惯自己扛着。”
“可我不是旁人。”盼儿抽回手,后退半步,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倔强,“顾千帆,你总把我当需要护在羽翼下的人,可我赵盼儿,也能与你共担风雨。”
他望着她,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动容,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他转身推开后窗,夜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吹散了屋内残存的酒气。
“我幼时随父在蜀地,见过山洪暴发,”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月光,“父亲为护我,将我绑在树上,自己却被卷进洪流。自那时起,我便怕极了身边人因我涉险。”
盼儿怔住。她从未想过,这看似无坚不摧的“活阎罗”,心底竟藏着这样的伤痕。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可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有些风雨,并肩走过去,或许比独自扛着更有意义。”
月光落在两人之间,映得彼此眼中的光都格外清晰。盼儿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忽然想起初次在雨夜相见时,他眼中那抹疏离的清冷。而此刻,那片冰湖似已融化,漾开的全是她的影子。
“顾千帆,”她轻声道,唇角慢慢漾开笑意,“那往后,便一起走吧。”
窗外的桂香混着夜风飘进来,与屋内淡淡的茶香缠在一起,像极了此刻两人之间,无需再多言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