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雪没过脚踝,像踩碎了一整袋薄荷糖,“咔嚓咔嚓”地响。
吉他躺在脚边,弦上凝着霜,指腹一碰就冷得发疼。
站台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列车尾灯在远处拉出两道红线,像把夜色划开一道口子。
“阮芽,别回头。”
沈砚的声音被雪吞掉一半,却还在风里打旋。
可我管不住自己——回头了。
身后空无一人。
雪地上有两行脚印,一行是我的,另一行……到站台边缘就断了,像被谁硬生生剪断。
我抱紧胳膊,吉他背到肩上,金属扣冰得我一哆嗦。
“沈砚?”
回应我的只有回声。
广播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橘光。
我推门进去,暖气扑面而来,带着旧纸和电线的焦味。
屋里陈设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掉漆的课桌、旋转的转椅、话筒上缠着透明胶。
桌上摆着一只铁盒——薄荷糖同款。
盒盖贴了一张便利贴:
【吃一颗,别哭。】
字迹是沈砚的,笔锋比平常潦草,像赶时间。
我剥开糖纸,糖已经受潮,甜味里夹着一点苦。
舌尖一凉,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桌角压着一张车票:
【清宁→北城 2025-06-15 11A】
背面新添了一行铅笔字:
【替沈砚补票,也替沈溯。】
我攥紧车票,指节发白。
口袋里,那只旧诺基亚又亮了——
屏幕裂开蛛网,却顽强地跳出一条短信:
【倒计时 47:59:59】
数字在跳,像催命符。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轻而稳。
我屏住呼吸,把糖纸揉成团塞进兜里。
门被推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走进来——
十七岁的沈砚。
他头发比现在短,校服袖口磨得发白,怀里抱着一摞练习册。
看见我,他愣住,目光从我肩上的吉他滑到脚边的行李箱。
“同学,你走错教室了?”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皱眉,走近一步,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
“你……怎么哭了?”
指尖碰到我睫毛,温热的。
那一刻,我确定——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
我真的回到了2015年6月15日,21:59。
沈砚(17)把练习册放到桌上,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
“别哭,考试没考好?”
我摇头,眼泪掉得更凶。
他手足无措,最后从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递到我手心。
“给你,吃了就不苦了。”
糖纸沙沙响,和六年后一模一样。
我抬头,透过泪眼看他——
原来第一次见面,不是公交车上,而是这里。
原来沈溯说的“晚风”,就是我。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脚步声、呼喊声、警报声。
沈砚(17)脸色一变:“广播室着火了!”
他拉起我就往外跑。
走廊尽头,浓烟滚滚。
火光里,我看见另一个自己——
十七岁的阮芽,穿着白裙,抱着红色吉他,逆着人流往广播室冲。
她和我擦肩而过,目光交汇。
那一刻,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
沈砚(17)把我推到安全通道口:
“你先下去,我去叫人!”
他转身冲进火海,背影被火光吞没。
我愣在原地,耳边只剩心跳。
倒计时跳到 00:00:00。
火警铃声大作,天花板开始塌陷。
我转身往楼下狂奔,却在楼梯拐角撞进一个怀抱。
熟悉的薄荷味。
抬头——是沈砚(22岁),头发被火烤得微卷,眼里映着熊熊火光。
他一把抱住我,声音发颤:“终于找到你了。”
我张嘴,却听见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阮芽,快走!”
回头,沈溯站在火里,怀里抱着红色吉他,冲我微笑。
“替我活下去。”
下一秒,天花板轰然倒塌。
沈砚把我护在怀里,世界陷入黑暗。
黑暗中,我听见最后一声风铃——叮。
再睁眼,我躺在清宁医院病床上,窗外雪停。
床头放着一把红色吉他,和一张新的车票:
【清宁→北城 2025-06-16 11A】
背面写着:【倒计时重新开始。】
我伸手,指尖碰到吉他弦——弦上挂着一把钥匙,刻着新的字母:【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