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旧楼天台安静得能听见风铃的呼吸。
我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雪地上的脚印——两行,并排,却在一米外突然断了,像被谁用橡皮擦抹掉。
怀里的红色吉他微微发烫,弦自己颤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
手机震动。
屏幕跳出一条新信息:
【倒计时 12:00:00】
发件人:— —
没有号码,没有名字,只有一条横线,像被剪断的磁带。
我抬头,沈砚站在晨光里,白色满天星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他把最后一颗薄荷糖塞进我手心,糖纸沙沙作响。
“阮芽,”他说,“上车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旧楼后墙外,停着那辆薄荷绿的旧式火车,车头挂着“K512”的木牌,烟囱里飘出细细的白烟。
车窗上贴着一张手写告示:
【终点站:清宁 发车倒计时 12:00:00】
列车员穿藏青制服,帽檐压得很低,递给我一张新车票:
【清宁→清宁 2025-06-21 11A】
背面空白,只印着一个浅浅的唇印,薄荷味。
车厢里没有人,灯却亮得刺眼。
座椅上摆着一只旧行李箱,锁扣上挂着木雕风铃,叮叮当当。
我拉开箱盖——
里头整整齐齐码着99封蓝色航空信,最上面那封没封口,落款:沈溯。
信里只有一句话:
“晚风,谢谢你替我活下去,也替我活下去的人。”
我把信折好,放回原位,抬头看见沈砚坐在对面,怀里抱着红色吉他,指尖轻轻拨弦。
琴声像雪落进耳朵:
“晚风,如果你听见,请把吉他交给沈砚。”
列车启动,窗外景色开始倒退——
雪原、旧楼、烟火、考场、复读教室……像一卷倒带的胶片。
每倒退一格,车身就轻一分,像有人在悄悄抽走记忆。
广播喇叭沙沙响,沈溯的声音混着电流:
“倒计时 06:00:00 下一站:2015 年 6 月 21 日 22:00 清宁旧楼天台 请带好最珍贵的东西。”
沈砚把吉他递给我:“最珍贵的是什么?”
我低头,掌心那枚薄荷糖已经融化,只剩糖纸。
我把糖纸放进他口袋:“这个。”
列车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灯闪三下,彻底熄灭。
黑暗中,只有风铃在响。
再睁眼,我站在清宁旧楼天台,时间停在 2015 年 6 月 21 日 22:00。
烟火在天边炸开,像六月最盛大的告别。
十七岁的沈溯坐在栏杆上,怀里抱着红色吉他,冲我挥手。
“晚风,”他说,“你终于来了。”
我走近一步,他却把吉他递过来:“替我弹完这首歌。”
我接过吉他,指尖落在弦上,第一下就破了音。
沈溯笑了:“走音也没关系,风会帮我们修。”
琴声响起,倒计时跳到 00:00:01。
沈溯的身影开始模糊,像被雨水晕开的墨。
他最后一句声音混在风里:
“阮芽,沈砚在下一站等你。”
烟火熄灭,天台空无一人。
我低头,吉他弦上多了一把钥匙——
铜质,刻着两个字母:【E.P】
倒计时归零。
风铃再次响起,叮——
远处,薄荷绿的列车缓缓驶来,车头挂着新的木牌:
【终点站:未知】
车窗上贴着一张告示:
【请上车,或者永远留在2015。】
我攥紧钥匙,踏上列车。
车门合上,雪落在站台,像一场未完成的告白。
列车启动,广播最后一次响起:
“晚风,下一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