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初吻意外
上元夜,皇城赐下烟火盛宴。
东宫御苑临水,遍植早梅,梅枝上悬了万盏琉璃宫灯,灯芯以鲸油浸过,燃得极亮,倒映在冰面,像无数碎裂的星子。墨楚恒命人在湖心架起三座高架,火树银花将自子时起连放半个时辰。这是他与沈念安成婚后的第一个元宵,他想让她看最盛的烟火,也想在万人喧腾里,把最静的一句话说给她听。
酉正,宾客陆续入苑。皇帝与皇后高坐主楼,文武分列两厢,乐工击筚篥,声声催暖。沈念安着银朱窄袖宫裙,外披一件狐白轻裘,鬓边以赤金小梳挽起半髻。灯火映在她脸上,肤色几乎透明,唇色却艳,像雪中第一瓣山茶。墨楚恒远远望见,胸口便无端发热,抬手遣退内侍,亲自迎过去。
“冷么?”他替她拢紧裘襟,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尖,只觉那点软骨冻得微凉。沈念安摇头,把一只掐丝珐琅手炉塞进他掌心:“殿下才冷。”炉里烧着沉水香,一缕白烟从镂空的鸾凤眼里逸出,缠住两人指尖。墨楚恒低笑,握住便不松开。
烟火未起,湖畔已设行幄。墨楚恒屏退左右,只留贴身侍卫守在十步外。他带沈念安登上最靠近湖心的水榭,四面垂了软帘,帘脚坠着银铃,风一过,细碎作响。沈念安倚栏看灯,墨楚恒却看她——看灯火在她瞳仁里跳动,看她睫毛上沾了一点雪,像随时会化。
子时的更鼓刚落,第一支烟火升空。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朵赤金流火在夜幕炸开,拖出长长尾芒,照得天地俱白。沈念安轻呼,仰头去追那团光,墨楚恒却在这亮极的一瞬看见她颈侧有一粒小痣,藏在狐裘与乌发之间,像雪里一点墨。他喉结动了动,手指不自觉收紧。
第二支、第三支烟火相继腾起,紫的、翠的、银的,在头顶交汇成一座倒悬的花园。人群爆出惊呼,水榭却极静。墨楚恒忽觉肩头一沉——沈念安被巨响震得微微颤了一下,无意识靠近他半步。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才发现她指尖冰凉。
“别怕。”他低声道,声音被烟火掩盖,几乎只剩气音。沈念安侧过脸,唇角弯起:“我不怕……只是太亮。”她说话时有白雾散开,像一朵小小的云,轻轻撞在他颈侧。墨楚恒眸色暗了暗,指腹摩挲她指节,一下,又一下。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第四支烟火是罕见的“连珠七星”,七枚火球齐升,却在半空突然偏斜,其中一枚竟直朝水榭坠来!火球拖出尖啸,尾焰烧得空气扭曲。侍卫惊呼:“殿下——”却已赶不及。电光火石间,墨楚恒将沈念安整个揽进怀里,旋身背向火球,用披风裹住她。轰然一声,火球在栏杆外炸开,碎焰四溅,木栏被烧得噼啪作响。
热浪掀翻软帘,火星跳进墨楚恒颈后,烫出一声闷哼。他却顾不上,低头急问:“伤着没有?”沈念安被他按在胸口,鼻尖全是他身上冷冽的龙涎香,混着一点焦糊味。她摇头,声音发抖:“没……”尾音却陡然止住——墨楚恒的唇擦过她耳廓,像无意,又像刻意,灼热呼吸灌进她衣领。沈念安指尖不自觉揪紧他前襟,心跳声大得仿佛盖过了烟火。
侍卫已冲上来灭火,墨楚恒却忽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下水榭。湖面薄冰被火球震裂,碎冰相撞,发出清脆的裂响。沈念安揽住他脖颈,脸贴在他颈侧,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又急又重。走到回廊转角,离人群远了,墨楚恒才将她放下,却仍扣着她的腰,低低喘息。
“方才……”他声音哑得厉害,“吓着了?”沈念安抬眼,烟火在她瞳仁里熄了又亮,她轻声道:“有殿下在,不怕。”墨楚恒眸光一颤,指腹拂过她鬓边,拂去一粒碎雪,指尖却顺势停在她唇角。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飘,细小的雪粒落在两人肩头,一触即融。烟火仍在继续,一朵巨大的银白牡丹在头顶绽开,万点流光倾泻而下。墨楚恒忽然低头,吻住了她。
那是一个带着硝烟与桂花香的吻。
他先是轻轻触碰,像确认什么,继而加重,唇瓣辗转,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沈念安睁大眼,看见他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的阴影,看见他颈后那一点被火星烫出的红痕,也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与他交融。她指尖抵在他胸口,隔着衣料仍能感觉到他心跳如擂。片刻,她闭上眼,回应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舌尖轻碰,像试探,又像邀请。墨楚恒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揽在她腰后的手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雪落得更密了,风吹起两人的披风,像一对巨大的白翼。远处烟火升至最高处,轰然炸成漫天星雨,璀璨得近乎惨烈。而水榭阴影里,他们无声相拥,唇齿相依,仿佛整个上元夜都浓缩成了这一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墨楚恒先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得近乎气音:“冒犯了……”沈念安唇瓣微肿,眸子却亮得惊人。她抬手,指尖轻触他颈后烫伤,轻声道:“回去,要上药。”墨楚恒低笑,握住她手腕,拇指摩挲她脉搏:“好,回去。”
回廊尽头,侍卫远远跟着,不敢近前。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一深一浅,却并排着,像要走到烟火尽头。
老梅在风里晃了晃,抖落一树碎雪。
暗香浮动,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