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时，坤宁宫的窗台上已摆好了女红架。林晚坐在窗边，手里捏着绣花针，正笨拙地绣着一朵牡丹。丝线在她指间绕了几圈，还是打了个结。
“娘娘，您这绣的是……牡丹？”青禾端着水盆进来，看着绷子上歪歪扭扭的花瓣，忍不住憋笑。
林晚放下针，揉了揉发酸的指尖，无奈道：“原想学学宫中女子的手艺，看来是笨手笨脚惯了。”
她故意把绣活做得粗糙。昨日翻兵书是“破绽”，今日绣女红却露拙，一放一收间，才能让南宫怀觉得她真实——既有边关女子的疏朗，也有寻常女子的笨拙。
“宿主，暗卫在殿外盯着您绣活呢，连您打结的次数都记下来了。”小八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南宫怀刚下早朝，李德全正在汇报您的‘新动向’。”
林晚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打结的丝线，语气平淡：“让他记。越真实的破绽，越能让人放下戒心。”
巳时，李德全又来了，脸上的笑容比昨日更殷勤：“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去御书房伴驾。”
林晚微怔。御书房是南宫怀的禁地，除了暗卫和李德全，鲜少有人能进。他突然邀她去，必是有更深的试探。
“替我谢陛下，我换件衣裳就去。”
换上一袭石青色宫装，比昨日的月白色更显庄重，发间依旧只别了支素银簪子。青禾看着她的装扮，轻声道：“娘娘，御书房不比御花园，要不要……”
“不必。”林晚打断她，“陛下要见的，是镇国公的女儿，不是完美的皇后。”
御书房的檀香气息比坤宁宫的艾草味更厚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南宫怀坐在宽大的龙案后，面前堆着高高的奏折，见林晚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坐。”
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小几，正好离龙案三步远。林晚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案上的奏折，看到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写着“镇国公关于北境布防的密报”，心里了然——他是故意让她看见的。
“皇后会下棋？”南宫怀突然放下朱笔，指了指案边的棋盘。
“略懂些皮毛，是家父教的。”林晚如实回答。边关将士闲时爱下棋，原主耳濡目染，确实会些基本路数。
“来一局。”南宫怀起身，走到棋盘旁。
林晚跟着起身，在他对面坐下。棋盘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黑白棋子莹润光洁。南宫怀执黑先行，落子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林晚执白，落子却有些犹豫，时而长考，时而又随手落下，显然棋艺不精。
“皇后的棋风，倒是随性。”南宫怀的黑子已经围了白棋一片，语气听不出喜怒。
“在边关下棋，只求输赢，不讲章法。”林晚笑着落子，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一枚白子。
她连忙去扶，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南宫怀的手背。他的手很凉，像玉石一样，触到她指尖的瞬间，他猛地收回手，眸色深了深。
林晚也立刻缩回手，垂下眼睑，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像是有些慌乱。
“抱歉，陛下。”
这恰到好处的羞涩，是她刻意为之。适当的慌乱，能让多疑的人觉得“她在意他的反应”，从而降低警惕。
南宫怀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锐利淡了些。他见过太多故作娇羞的女子，林晚这瞬间的慌乱，倒显得真切。
“无妨。”他重新落子，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那是一双不算纤细的手，指尖有薄茧，显然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所有，倒真像握过刀剑的样子。
棋局过半，林晚的白棋已显颓势。她看着棋盘，皱着眉思考，突然抬头问：“陛下，这棋若无路可走，是不是只能弃子？”
南宫怀抬眼，对上她清澈的目光，那里面没有谄媚，只有纯粹的疑惑。他沉默片刻，落下一子：“有时弃子，是为了盘活全局。”
“臣妾明白了。”林晚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干脆认输，“臣妾输了。”
“皇后倒不恋战。”
“技不如人，何必勉强。”林晚笑了笑，“在边关时，输了就是输了，耍赖只会挨家父的骂。”
她再次将话题引到边关，用“诚实认输”的态度，强化自己“质朴”的形象。
南宫怀看着她坦荡的笑容，突然指着案上的密报：“镇国公说北境需要增兵，你觉得呢？”
又是关于镇国公的试探。林晚心里一凛，面上却露出茫然：“增兵？可去年冬天家父还说，北境安稳，将士们都盼着能回家过年呢。”
她故意说些“不合时宜”的家常，将“朝政”拉回“家事”，既避开了干预朝政的嫌疑，又暗示自己与镇国公的联系不过是寻常父女。
南宫怀的眉峰微动。他知道镇国公的密报是夸大其词，想借机索要军饷，林晚的“不知情”，反而佐证了她并未参与其中。
“皇后倒是关心将士。”他语气平淡，却没再追问。
“在边关待久了，见不得他们受苦。”林晚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指尖摩挲，“家父说，将士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都得护着。”
她借镇国公的话，既表达了对军队的体恤，又避开了“兵权”的敏感点，恰到好处。
南宫怀看着她指尖的白子，突然道：“听说皇后懂医术？”
“略懂些皮毛，都是跟着军中大夫学的，只能治些风寒外伤。”林晚据实回答，“陛下日理万机，更该保重龙体。”
“哦？”南宫怀挑眉，“那你看看，朕的身体如何？”
他说着，竟往前倾了倾身，拉近了与林晚的距离——不再是严守的三步，而是两步半。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靠近，是试探，也是某种程度的“允许”。她定了定神，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认真道：“陛下眼底有红血丝，定是熬夜批阅奏折了。舌尖略红，是肝火盛的迹象。不如喝点菊花茶降降火？”
她只说些表面能看到的症状，不深入，不揣测，既显关心，又不逾矩。
南宫怀看着她专注的眼神，那里面没有贪婪，只有纯粹的关切。他突然觉得，这御书房的檀香，似乎也没那么沉闷了。
“李德全，”他扬声道，“沏壶菊花茶来。”
“是。”
菊花茶端上来时，南宫怀竟亲自倒了一杯，递给林晚：“皇后也喝点。”
林晚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也触到了他的指尖。这次，他没有立刻收回手。
“谢陛下。”
茶水的清香在两人之间弥漫，气氛比昨日融洽了些。南宫怀看着林晚喝茶的样子，突然开口：“皇后昨日的红烧鱼，吃得还合胃口？”
“很合胃口，多谢陛下。”
“那尾红鲤，是朕亲手养的。”
林晚微怔，随即笑道：“原来陛下不仅治国厉害，养鱼也厉害。”
她的夸赞直白而真诚，没有丝毫谄媚，让南宫怀的心情莫名好了些。
“叮——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值+0.03%，当前好感度：-14.95。”小八的声音带着点兴奋，“他刚才的心率快了”
离开御书房时，南宫怀送林晚到门口。经过门槛时，林晚脚下微绊，他伸手扶了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短暂而清晰。
“小心。”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谢陛下。”林晚站稳身子，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全是冰冷的审视，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回到坤宁宫，林晚看着自己被他扶过的衣袖，指尖轻轻拂过。两步半的距离，短暂的触碰，都是微小的进展。
“宿主，南宫怀回御书房后，让影去查北境的真实情况了，没再查您。”小八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开始怀疑镇国公的密报，而不是怀疑您了！”
林晚拿起那本没绣完的牡丹图，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花瓣，笑了。
对付多疑的人，就像绣这朵牡丹，急不得，躁不得，只能一针一线，用真实的破绽和恰到好处的坦诚，慢慢织出信任的模样。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绷子上的丝线，泛着柔和的光。林晚拿起针，继续绣着那朵笨拙的牡丹，心里清楚，这漫长的攻略之路，才刚刚迈出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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