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香漫进宫墙时,林晚总觉得困倦,常常对着窗台上的星图玉璧出神,指尖划过北斗七星的纹路,就会泛起一阵莫名的暖意。青禾端来的安胎药冒着热气,药香里混着北境送来的苏叶,是白胡子爷爷特意让人捎的,说“草原的女子怀了孕,喝这个稳当”。
“娘娘,该喝药了。”青禾的语气格外轻柔,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欢喜,“太医说您这胎相稳得很,就是得多歇着,别总绣东西。”
林晚放下手里的婴儿袜——上面绣着小小的马蹄纹,是给孩子准备的,“再绣这最后一针就好。你看这马蹄,像不像赤电奔跑时的样子?”
南宫怀进来时,正见她低头穿线,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浅金。他快步走过去,轻轻抽走她手里的针线:“说了让你歇着,怎么又不听话?”
“就差一点了。”林晚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的紧张比关切多了几分,“太医说适当活动活动好。”
他在她身边坐下,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刚才李德全说,工部把婴儿床做好了,用的是北境的柏木,说是‘辟邪,还带着草木香’。”
“白胡子爷爷有心了。”林晚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他还说什么了?”
“说若是个男孩,就教他骑马射箭;若是个女孩,就教她认草原的星星。”南宫怀的指尖在她小腹上轻轻画着圈,语气里的期待像要溢出来,“朕说,无论男女,都得先学会认星图,知道北境的方向。”
廊下的风带着腊梅香,两人并肩看着窗外的雪,他突然道:“昨夜梦见母妃了,她说‘这孩子眼睛亮,定像晚晚’。”
林晚的心像被温水浸过,暖融融的。“那定是个好孩子,既有草原的直爽,又有宫墙的安稳。”
小八的声音带着笑意,“影说陛下昨夜在御书房翻了半宿的《育儿经》,还让他把北境的童谣抄下来,说是‘得提前学会,给孩子唱’。”
孕中期的日子过得像流水,南宫怀几乎推了所有夜宴,每晚都守在坤宁宫。他学着给她按腿,动作笨拙却认真,指腹的薄茧蹭得她腿弯发痒。“今日朝堂上,户部尚书说要给皇子备份厚礼,朕让他把库房里的北境地图拿出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礼物,让他知道根在哪里’。”
林晚笑着拍开他的手:“孩子还没出生呢,陛下倒先替他打算上了。”
“得提前准备着。”他从袖中取出个布包,里面是块小小的玉佩,雕着颗星星,“母妃留下的,说是给孙辈的,你看这纹路,像不像星图上的北极星?”
她接过玉佩,触手温润,确实与玉璧上的星纹一脉相承。“等他出生,就系在襁褓上。”
暮色渐浓时,淑妃带着亲手做的核桃酥来了,木盒里垫着腊梅花瓣,香气清幽。“皇后娘娘,这是臣妾学做的,太医说核桃补脑子,对孩子好。”
林晚拿起一块,酥松的口感里带着淡淡的奶香。“多谢妹妹,手艺越来越好了。”她指着案上的婴儿衣,“你看这领口的花纹,是不是太素了些?”
淑妃凑近细看,指尖点在领口的空白处:“若是绣朵小腊梅,像先皇后娘娘喜欢的那种,定好看。”
两人凑在灯下描花样,宫女们煮的姜茶冒着热气,杯盏相碰的轻响里,早已没了初见时的针锋相对,只剩姐妹般的亲近。
小八的声音带着暖意,“李德全说,陛下让人把您孕期的样子画成了画,藏在御书房,说是‘等孩子长大了,让他看看娘怀他时多辛苦’。”
临盆前几日,北境的镇国公递了奏折,说牧民们绣了幅“百子图”,上面的每个孩子都举着颗星星,说是“给小皇子或小公主添喜气”。林晚看着那幅图,突然觉得腹痛袭来,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快!去请太医!”青禾的声音带着慌乱,南宫怀闻讯赶来时,正见林晚攥着他的手,指节泛白。
“别怕,朕在。”他紧紧回握住她,掌心的汗与她的混在一起,“太医马上就到,忍一忍。”
产房里的血腥味混着安胎药的气息,南宫怀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小星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德全端来的参茶凉了又热,他却一口未动,目光死死盯着产房的门,像在等待一场关乎性命的战役。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夜空,像颗星星坠落在宫墙里。太医掀帘出来,躬身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南宫怀冲进产房时,林晚正累得睡着,脸色苍白,唇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襁褓里的婴儿闭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握着颗看不见的星。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孩子的脸颊,就被那温热的触感烫得心头一颤。
“像你,”他低头在林晚额头印下一个吻,声音沙哑得像北境的风,“眼睛像你,亮得很。”
林晚缓缓睁开眼,撞进他泛红的眼眸里,那里的喜悦比星光更盛。“给他起个名字吧。”
“叫星辞如何?”他指尖拂过孩子的眉眼,“星是北境的星,辞是相逢的辞,寓意着星空下的约定,也是我们的相逢。”
“好。”林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星辞,很好听。”
小八的声音带着哽咽,“宿主,他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连李德全说该给孩子喂奶了,他都舍不得放,说‘这是晚晚给我最好的礼物’。”
满月宴那日,北境的牧民们送来匹小马驹,说是给星辞的坐骑,马背上的鞍鞯绣着北斗七星,与星图玉璧如出一辙。白胡子爷爷的信里说:“小公子的名字好,像草原的星星,落地就带着光。等他长大了,老奴教他套马。”
林晚抱着星辞坐在廊下,南宫怀站在一旁,正听镇国公说北境的收成。孩子突然伸出小手,抓住了他胸前的星纹玉佩,咯咯地笑起来,像握住了整个星空。
“你看,他认得这个。”林晚的语气里带着温柔的骄傲,“定是在肚子里就听惯了我们说北境的事。”
南宫怀俯身,在孩子额头亲了亲,又看向林晚,目光里的缱绻比腊梅更香:“往后,我们带着他一起回北境,看草原的星星,听马头琴,让他知道,他的根,一半在宫墙,一半在草原。”
廊下的腊梅开得正盛,花瓣落在星辞的襁褓上,像北境的雪悄悄落进了温暖的家。林晚看着眼前的父子,突然想起初入宫时的草药香,想起太液池上的风,想起北境帐外的星空——那些看似遥远的过往,终究在时光里酿成了最甜的蜜,像此刻怀里的温度,踏实而温暖。
星辞的啼哭声混着南宫怀的笑声,在腊梅香里漫开,像支新谱的歌谣,唱着北境的风与宫墙的月,唱着草药香里的靠近,也唱着星空下的永恒。
他们的故事,早已不止是两个人的相守,而是三代人的牵挂,是北境与宫墙的相连,是草木香与烟火气的交融,在往后的岁月里,慢慢生长,像坤宁宫廊下那株野菊,带着故园的根,在宫墙里,开出了满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