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的铃声拖着长音响起时,王源正趴在桌上转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弧线,像在解一道无形的函数题。易烊千玺的座位已经空了——那家伙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耽误刷题时间。
“源哥,去不去巷口那家便利店?听说新到了限量款汽水。”后排的男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零钱。
王源抬眼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橘黄色的光晕。他想起早上路过学校后门那条巷时,看到几个染着黄毛的混混在堵低年级的学生,当时没来得及管,现在倒正好顺路去看看。
“走。”他把笔丢进笔袋,抓起书包甩到肩上,动作带着点和“模范生”身份不符的利落。
巷口的风裹着垃圾桶的酸腐味吹来,王源刚拐进巷子,就听见熟悉的争执声。还是早上那几个黄毛,正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堵在墙角,手里把玩着弹簧刀,刀刃在路灯下闪着冷光。
“说了没钱还嘴硬?”染着绿毛的混混推了眼镜男生一把,对方踉跄着撞到墙上,眼镜都掉了。
王源啧了声,把书包往旁边的垃圾桶上一扔,发出“咚”的闷响。
“欺负小学生,有意思?”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种奇怪的威慑力。几个混混同时转头,看到穿着干净校服的王源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嗤笑起来。
“哪来的小屁孩,想英雄救美?”绿毛掂着手里的刀,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是重点班的吧?要不替他把钱给了?”
王源没说话,只是活动了下手腕。校服袖子被他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以前在街头混时被碎玻璃划的,早就结了痂,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绿毛的笑僵在脸上。他混这条街有些年头,看得出王源那眼神里的东西——不是学生的怯懦,是见过血的冷劲。
“误会,都是误会。”旁边的黄毛赶紧打圆场,拉了把还在发愣的绿毛,“我们就是跟这位同学闹着玩呢。”
王源没动,目光扫过地上的眼镜和男生泛红的眼眶,脚尖轻轻踢了踢旁边的啤酒瓶。玻璃瓶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绿毛脚边,发出刺耳的声响。
“把眼镜捡起来。”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跟他道歉。”
绿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攥着刀的手紧了紧,似乎想发作。但对上王源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时,不知怎么的,竟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他不情不愿地捡起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上的灰,塞回男生手里,含糊地说了句“对不住”,然后带着几个同伙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王源一眼。
“谢……谢谢学长。”眼镜男生抱着书包,声音还在发颤。
“赶紧回家。”王源拍了拍他的背,语气缓和了些,“以后别走这条巷。”
男生点点头,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巷子。王源弯腰去捡自己的书包,手指刚碰到背带,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
易烊千玺站在巷口的路灯下,背着书包,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他的目光落在王源卷着的袖子上,准确地停留在那道浅疤的位置,眼神里带着种王源从未见过的复杂——惊讶,探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重。
王源的心跳漏了一拍。
几乎是本能地,他把袖子扯了下来,遮住那道疤,脸上瞬间堆起惯常的、没心没肺的笑:“这么巧?你也走这条路?”
易烊千玺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巷子里很窄,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刚洗过的校服皂角味,和这满是烟火气的巷子格格不入。
“他们是……”易烊千玺的目光扫过混混离开的方向,声音很轻。
“哦,几个熟人。”王源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隔壁班的同学,“闹着玩呢,你别当真。”
他说着,弯腰去拿垃圾桶上的书包,动作却被易烊千玺按住了。
对方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王源能感觉到易烊千玺的指尖有些凉,还在微微发颤。
“你的疤。”易烊千玺的目光重新落在他的小臂上,尽管那里已经被袖子遮住了,“怎么弄的?”
王源的笑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这冰山学神居然会追问,更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那么浅的一道疤。以前在街头混时,比这深的伤多了去了,他早就习惯了藏着掖着,在学校里装成一尘不染的模范生。
“小时候爬树摔的。”他撒了个谎,语气尽量自然,“都忘了。”
易烊千玺盯着他的眼睛,没说话。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能穿透所有伪装。
王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些。
“我刚才都看见了。”易烊千玺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你掰那绿毛手腕的动作,不是爬树能练出来的。”
王源的呼吸顿住了。
他确实没完全收敛——刚才绿毛挥刀过来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身避开,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用的是以前跟街头老炮学的擒拿术,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本以为没人注意,没想到全被易烊千玺看在了眼里。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和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王源看着易烊千玺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刻意维持的伪装,在这一刻好像被戳破了一个洞。
“好吧,”他叹了口气,索性不再装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以前混过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为易烊千玺会露出厌恶或者恐惧的表情,就像以前那些知道他底细的同学一样。但对方只是松开了手,眼神里的复杂更深了些,却没有半分排斥。
“以后别再这样了。”易烊千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们手里有刀。”
王源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看着易烊千玺转身要走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喂,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又当模范生又混街头,又装乖巧又耍狠戾,像个精神分裂。
易烊千玺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是落了点星光:“不奇怪。”
他顿了顿,补充道:“人本来就是多面的。”
说完,他没再停留,背着书包走出了巷子。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拐过街角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像是确认王源有没有跟上来。
王源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被易烊千玺碰过的地方,那里似乎残留着对方微凉的温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臂,那道浅疤在黑暗里若隐隐若现,像个被遗忘的秘密。
原来被戳破伪装,也没那么可怕。
他捡起书包往巷口走,便利店的暖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照在他脸上。推开门时,冷风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心里却莫名有点暖。
收银台前,他看到易烊千玺正拿着两瓶限量款汽水结账,正是刚才那男生说的新款。听到动静,易烊千玺转过头,把其中一瓶递给王源。
“付过钱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道题的解法,“挺甜的。”
王源接过汽水,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果然很甜,甜得有点发腻,却奇异地压下了刚才巷子里的戾气。
两人并肩走出便利店,谁都没再提刚才的事。街道上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回响,偶尔碰到一起的胳膊,会像触电似的分开,又在下个路口不经意地靠近。
快到岔路口时,易烊千玺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飞快地撕了一页递过来。
纸上是用铅笔勾勒的侧影,线条干净利落,画的是刚才王源在巷口站着的样子——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眼神里却藏着没褪尽的冷劲,和平时在教室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随手画的。”易烊千玺的耳根有点红,“别介意。”
王源捏着那张画,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铅笔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易烊千玺,对方已经转过头,假装在看路灯,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
“画得不错。”王源把画折起来塞进校服口袋,指尖故意蹭过对方的手背,“比你解函数题好看。”
易烊千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王源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画。纸页还带着易烊千玺的体温,画里那个带着戾气的自己,被他画得意外地……温柔。
夜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王源忽然觉得,也许不用把自己裹得那么紧。至少在易烊千玺面前,他可以偶尔露出一点旧伤疤,一点街头气,一点……不那么“模范生”的样子。
就像函数图像总有正负区间,人也总有光明和阴影。而易烊千玺,似乎是第一个愿意看向他阴影里的人。
回到家时,王源把那张画夹进了最厚的习题集里。他坐在书桌前,翻到今天晚自习没解完的函数题,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脑海里反复闪过易烊千玺在巷口的眼神,和那句“人本来就是多面的”。
窗外的月光落在习题集上,照亮了夹在里面的画。画里的少年站在巷口,眼神桀骜,却在转身时,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王源突然笑了,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字:“定义域:(-∞,+∞),值域:包含所有可能。”
就像他和易烊千玺的关系,谁也不知道会走向哪里,但至少现在,他们看到了彼此更真实的一面。这场从初二开始的狩猎游戏,终于撕开了层伪装,露出了点带着烟火气的、属于街头和习题册之外的……真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