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倒计时牌下的冷战

百日誓师大会的红旗在操场中央猎猎作响，风里裹着三月特有的料峭寒意。王源站在主席台上，校服领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黑色的内搭。他手里攥着誓词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不是紧张，是因为眼角的余光总能瞥到旁边站着的易烊千玺。

少年穿着和他同款的校服，站姿笔挺得像棵白杨。阳光顺着他收紧的下颌线滑下来，在锁骨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正好落在王源视线的焦点上。主席台上的麦克风有点啸叫，校长激昂的动员词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王源却听得格外清楚自己的心跳声，比扩音喇叭还要震耳。

“下面，请年级并列第一的王源同学和易烊千玺同学领誓！”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王源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易烊千玺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清冷的音色混着他的温和语调，在空旷的操场上交织成奇妙的和声。

“以青春之名宣誓——”

王源念誓词的声音很稳，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在身侧半米处的人身上。他看着易烊千玺滚动的喉结，看着他念到“不负韶华”时微微抿起的嘴角，看着他握着誓词稿的手指——那双手骨节分明，此刻正因为用力而泛白，和自己如出一辙。

“……为理想，全力以赴！”

最后一句誓词落下时，两人的声音同时拔高，尾音在空中短暂交缠，又被风吹散。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王源转身时，故意让胳膊肘“不小心”撞了易烊千玺一下。对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转过来的眼神里带着点被打扰的愠怒，耳根却悄悄爬上一层薄红。

王源在心里轻笑。还是这么不禁逗。

誓师大会结束后，各班按顺序退场。倒计时牌立在主席台前，鲜红的“100”被阳光晒得发亮，像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王源跟在人群后面磨蹭，等易烊千玺经过时，突然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飞快地塞进他敞开的笔袋里。

动作快得像阵风，易烊千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等他低头去看时，王源已经混进人群里，只留下个晃动的背影，校服后襟还沾着片刚才宣誓时飘来的红旗碎屑。

易烊千玺攥紧了笔袋，指尖隔着布料摸到那张纸条的棱角。周围全是同学的说笑声，有人在讨论刚才的誓词，有人在互相打气，没人注意到他骤然加快的心跳。

回到教室，易烊千玺把自己埋进堆积如山的试卷里。他摊开物理错题本，眼睛却盯着桌角的笔袋——那张纸条还躺在里面，露出一小截白色的边，像在挑衅。

他忍了整整一节课。直到午休时教室里空无一人，才终于把纸条抽了出来。

上面只有两个字：“加油。”

字迹张扬，带着点刻意的潦草，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誓师大会上那个严肃的领誓人判若两人。

易烊千玺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突然抬手，把纸条揉成了团。

纸团被他扔进桌肚的角落，和一堆废弃的演算纸挤在一起。他重新低下头刷题，笔尖在纸上划出凌厉的线条，像是在发泄什么。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攥着笔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心脏像被那揉皱的纸团堵住了，又闷又胀。

放学后，易烊千玺收拾书包时，手指无意识地探进桌肚。指尖触到那个纸团时，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把它捏了出来。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纸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团展开，被揉皱的字迹有些模糊，那个笑脸却依然清晰，像在嘲笑他的口是心非。

易烊千玺把纸条重新叠好，夹进了最常看的那本《数学分析》里。书页间还夹着初二时那张画着正弦曲线的草稿纸，两张纸的边角轻轻摩擦，像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他走出教室时，看到王源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听到脚步声，少年抬起头，嘴角立刻扬起熟悉的笑，把烟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学神，还不走？”

“等你。”易烊千玺的声音有点硬，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这个脱口而出的词。

王源挑了挑眉，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从栏杆上直起身，校服袖子滑下来，露出小臂上那道浅疤——上次巷口事件后，他似乎不再刻意遮掩了。“等我干嘛？想请教最后一道压轴题？”

“无聊。”易烊千玺别过头，看向操场中央的倒计时牌。红色的数字在暮色里依旧醒目，像颗悬在头顶的朱砂痣。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一路无话。但易烊千玺能感觉到，王源的脚步总是有意无意地慢半拍，和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就像他们这些年的关系，看似疏离，却总有根无形的线牵着，无论走多远，都能在某个瞬间重新靠近。

路过小卖部时，王源突然停下脚步：“要汽水吗？我请。”

易烊千玺摇头：“不喝。”

“哦。”王源没坚持，转身就要走，却被易烊千玺拉住了手腕。

“明天……”易烊千玺的声音有点含糊，“最后一道题的辅助线，你打算怎么画？”

王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反手拍开易烊千玺的手，指尖故意在对方手背上划了下：“不告诉你。明天考场见分晓。”

少年的笑容在暮色里格外明亮，像把淬了火的刀，轻易就剖开了他故作冷淡的伪装。易烊千玺看着自己被碰到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那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条一起，在心里烧起一小簇火苗。

回到家，易烊千玺把那张“加油”纸条夹进了《数学分析》的扉页。他翻开书，正好看到夹在里面的另一张纸——那是初二时王源画着正弦曲线的草稿纸，峰值处的墨迹依旧清晰，指向他记忆里那个靠窗的座位。

窗外的月光爬上书页，照亮了两张跨越时空的纸条。易烊千玺忽然觉得，这百日倒计时不仅仅是在倒数高考的日子，也是在倒数着什么别的东西——那些藏在函数题里的试探，那些借粉笔灰传递的温度，那些在黑暗中靠近的心跳……或许都将在一百天后，迎来某个无法回避的答案。

他拿出笔，在“加油”纸条的背面，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函数图像。那是一道简单的一次函数，斜率为正，一路向上，没有拐点，没有极值，像条通往远方的直线。

画完后，他盯着那个图像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消息。是王源发来的，只有一张照片——拍的是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红色的“100”下面，有人用白色粉笔添了行小字：“除了理想，还有别的值得全力以赴。”

易烊千玺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嗯。”

放下手机，他重新看向书里的纸条。月光下，那个向上的函数图像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某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易烊千玺忽然明白，这场以冷战为名的拉锯，从来都不是真的疏离。那些揉皱的纸条，那些刻意的疏远，那些口是心非的冷淡，不过是两个胆小鬼在掩饰——掩饰那份早已越过“同学”界限的、汹涌的在意。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还在一天天减少，但易烊千玺心里的某个东西，却在悄悄生长。就像那个向上的函数图像，带着势不可挡的趋势，朝着某个未知却令人期待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延伸。

而他知道，王源也一定感觉到了。否则，不会在誓师大会的领誓台上，用那样灼热的目光看着他的喉结；不会把那张“加油”纸条，精准地塞进他的笔袋；更不会在照片里，写下那句只有他们能看懂的话。

这场藏在倒计时牌下的冷战，从来都不是真的战争。只是两个少年在用最笨拙的方式，确认着彼此在对方心里的位置——用揉皱的纸条，用未说出口的话，用那道一路向上的函数图像，悄悄诉说着：

一百天，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