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最后一堂课的函数

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像根被拉长的橡皮筋，颤巍巍地响了很久才停。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本同学录，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还有十分钟放学，大家互相写写留言吧。以后想再这样整整齐齐坐一节课，可就难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舞，像被时间凝固的尘埃。

王源的手指在同学录的封面上摩挲，硬壳封面印着“青春纪念册”几个烫金大字，硌得指尖有点痒。他抬眼看向斜前方的座位——易烊千玺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垂下来，像蝶翼停在眼睑上，连握笔的姿势都和初遇时一模一样，标准得像教科书。

这几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源哥，给我写一句呗！”前排的女生红着眼眶递过同学录，里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王源接过笔，笑着在空白页上写下“前程似锦”，末尾画了个大大的笑脸。他写得很快，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眼角的余光始终黏在易烊千玺的背影上，看着他写完一页又翻一页，看着他偶尔停下来，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击，像在解一道复杂的函数题。

终于，易烊千玺抬起头，目光越过重重课桌，精准地撞上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蝉鸣、同学的啜泣、笔尖的摩擦声，所有的声音都退远了，只剩下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线，被阳光晒得发烫。

易烊千玺的眼神很复杂，像藏着一整个宇宙的星轨，有他熟悉的清冷，也有他看不懂的温柔。王源朝他挑了挑眉，故意把手里的同学录举高了些，晃了晃。

少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继续写字。

王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收回目光，翻开自己的同学录，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开始画函数图像。不是课本上的标准图像，是他自己设计的一道复合函数——正弦曲线和指数函数叠加在一起，峰值处故意画得格外尖锐，像颗藏在温柔里的獠牙。

画到第三个峰值时，他的笔尖顿了顿，抬眼看向易烊千玺的座位方向，然后在峰值点重重一点，墨迹晕开，像颗落在靶心的子弹。

“王源，给我也写一个。”

易烊千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王源一跳。他猛地抬头，撞进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带着点笑意，像融了雪的湖面，漾着细碎的光。

“学神也兴这套？”王源掩饰住慌乱，把同学录推过去，手指故意在对方手背上碰了一下。

“留个纪念。”易烊千玺接过同学录，指尖在封面停顿了一下，然后翻开，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道奇怪的函数图像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说话，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了起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像春蚕在啃食桑叶。王源盯着他低垂的眼睫，看着他写字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握笔的手指——那根在初二时被圆规刺伤过的食指，现在还留着点浅浅的疤痕，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最后一堂课的倒计时，在两人无声的对视里，变得格外缓慢。

“好了。”易烊千玺把同学录推回来，声音很轻。

王源迫不及待地翻开——空白页上没有祝福，没有签名，只有一道反函数图像。曲线流畅而精准，和他画的那道复合函数完美对称，像镜子里的倒影。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图像顶点处标注着一组坐标：（3.15，14:20）。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和时间——初二那年三月十五日，下午两点二十分，他转学进班，用一道超纲函数题挑衅了这个清冷的学神。

王源的指尖在那组坐标上轻轻摩挲，纸页上还残留着易烊千玺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少年的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像在等待一个答案。

“这道题……”王源的声音有点哑，故意拖长了调子，“好像无解啊。”

易烊千玺的嘴角弯了弯，像雪后初晴的天空：“解在你那里。”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缠，带着点心照不宣的默契。周围的同学还在互相写着留言，没人注意到这两个永远的并列第一之间，用函数图像完成了一场跨越八年的对话。

放学铃声响起时，班主任宣布了解散。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拥抱声、哭泣声、笑声混在一起，像场盛大的告别。王源收拾书包时，故意把易烊千玺的那本同学录压在最下面，然后慢悠悠地站起来。

“答案什么时候给我？”易烊千玺站在他桌旁，背着书包，语气很平，像在问一道题的解法。

“毕业那天。”王源扛起书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故意在对方锁骨处划了下，“耐心点，学神。”

少年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根悄悄红了。王源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得厉害。他转身走出教室，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像根无形的线，牵着两个即将走向不同方向的人。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王源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易烊千玺还站在教室门口，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地上画了道孤独的函数线。看到他回头，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朝他挥了挥手，动作有点笨拙，像个第一次和人告别 的小孩。

王源笑了，也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跑开，书包在背后颠出欢快的节奏。

他知道，这场用函数图像传递的告白，只是个开始。那道无解的复合函数，那组标注着初遇日期的坐标，都是他们给彼此的谜题——答案藏在毕业那天的风里，藏在即将到来的聚会上，藏在两个少年心里，那道早已写好却迟迟不敢落笔的结局里。

回到家，王源把易烊千玺的同学录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最深处，和那本锁着的练习册、那张“加油”纸条、那道被修正液掩盖的字迹放在一起。这些藏着秘密的物件，像一颗颗散落的函数点，终于在今天，连成了一条完整的曲线。

他拿出手机，给易烊千玺发了条消息：“函数图像画得不错，就是顶点坐标算错了——差了一分钟。”

没过多久，对方回复了：“故意的。给你留个找补的机会。”

王源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突然笑了。他仿佛能想象出易烊千玺打字时的样子——肯定是红着脸，抿着唇，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敲下这行字。

窗外的月光爬上书桌，照亮了抽屉里那本摊开的同学录。两道对称的函数图像在光线下交相辉映，像两只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从初二那年的练习册开始，沿着课桌、图书馆、天台、倒计时牌……一路生长，终于在最后一堂课的余晖里，露出了交织的端倪。

王源知道，易烊千玺说的“找补的机会”，不是指修正坐标，而是指——

毕业那天，给我一个答案。

他拿起笔，在自己画的那道复合函数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易烊千玺的反函数。箭头末端，他画了个小小的问号，像在问：

五年的函数题，我们该解出答案了吧？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映出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王源知道，这场用函数图像编织的狩猎游戏，即将在毕业那天，迎来最关键的一步。而那些藏在正弦曲线里的偷窥，那些反函数角度的凝视，那些欲盖弥彰的试探……终将在某个万众瞩目的时刻，破土而出，露出最真实的獠牙。

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已经消散，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