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二十四）

第二十四章

额头相抵的触感冰凉却真实，那四个字如同暖流，驱散了尚清华四肢百骸的寒意与剧痛。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漠北君……说了什么？

亦然？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更用力地回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眼前的一切就会如同梦幻泡影般消散。

漠北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回应，抵着他额头的力度也微微加重了些许。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偏殿内，借着窗外流淌的极光，维持着这个近乎依偎的姿势，谁也没有说话，任由某种汹涌而默契的情愫在无声中交汇、确认。

许久，漠北君才缓缓抬起头，银白色的眼眸深邃如同藏纳了星海的寒渊，清晰地倒映出尚清华怔忪又惊喜的模样。他抬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尚清华眼角残留的泪痕，动作依旧略显僵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温柔。

“伤势未愈，别胡思乱想。”他移开目光，语气试图恢复以往的平淡，但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依旧紧握着不曾放开的手，却泄露了截然不同的心绪。

尚清华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又控制不住地涌出，却是喜悦的泪水。他用力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亮晶晶的：“嗯！不想！都听大人的！”

漠北君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又哭又笑的样子有些无奈，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他松开手，站起身：“好好休息。药一会儿送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偏殿，背影依旧挺拔，步伐却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尚清华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抱着被子傻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全身无处不疼，但心里却像是揣了个小太阳，暖烘烘、亮堂堂的。

接下来的日子，冰狱宫仿佛进入了某种“疗养”模式。

两人都伤得不轻，尤其是漠北君，强行击溃暗影核心的反噬和旧伤叠加，需要静心调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忙于公务，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主殿或书房静修。

而尚清华的偏殿，则成了漠北君最常“路过”的地方。

魔王陛下依旧惜字如金，表达关心的方式依旧别扭又实在。

有时是默许尚清华将熬好的药膳直接送到他静修的密室（虽然每次都是面无表情地喝完，然后赶人）；有时是会在尚清华对着复杂古籍打瞌睡时，悄无声息地出现，抽走他手里的书，丢下一句“伤神”，再放下一盒安神凝魂的极品香料；有时甚至会在极寒的深夜，纡尊降贵地亲自过来查看一下偏殿的保暖阵法是否运转正常。

尚清华全都笑眯眯地受着，胆子也渐渐肥了起来。

比如，他会故意在送去的药膳里多加一点黄连，美其名曰“清热败火”，然后看着漠北君喝完后微微蹙起的眉头偷偷乐；比如，他会仗着伤号的身份，抱着一摞书蹭到书房里离漠北君不远不近的角落看，美其名曰“这里光线好”，实则只是为了能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个专注批阅公文或静修的侧影；再比如，他会在漠北君给他输送灵力疗伤时，假装无意地用指尖勾一下对方的袖口……

每一次小小的“得寸进尺”，都会换来魔王陛下一个冷淡的瞥视，或是一句“无聊”、“放肆”的评价，但却从未被真正拒绝或斥责过。

那种无声的纵容，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尚清华安心和雀跃。

当然，正事也并未完全搁置。

关于那晚的袭击和上古玉简的秘密，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深入谈论。但漠北君不再完全禁止尚清华接触相关的古籍，甚至偶尔会将他整理好的、关于上古法则和能量体系的笔记拿去翻阅。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默契正在形成——他们需要一起面对那个隐藏在“冰烬”之力背后的、未知的威胁。

这日，尚清华的精神好了许多，正尝试着用漠北君新送来的一块“暖阳玉”雕刻一个小护符，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漠北君的声音传来。

尚清华放下刻刀，看到漠北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卷他之前整理的关于上古传送阵的笔记。

“大人？”尚清华有些疑惑。

漠北君将笔记放在他桌上，目光落在他手中初具雏形的暖阳玉护符上，停顿了一瞬，才道：“你之前关于能量节点逆向传导的推演，或许可行。”

“啊？”尚清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通往‘永恒冰封之谷’的路径，”漠北君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并非完全湮灭。或许存在一条……被遗忘的古传送阵支路。”

尚清华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猛地站起身：“您是说……月华烬还有希望？”

“并非为了月华烬。”漠北君否定得很快，银白色的眼眸看向窗外无尽的冰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那片山谷，是上古战场，也是‘冰烬’之力最初显现之地。若要真正掌控这股力量，而非被其反噬奴役，或许……答案在那里。”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尚清华，眼神复杂：“但那里比碎星原更危险。空间破碎，时间紊乱，残留的战场煞气和上古禁制……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亦无全身把握。”

尚清华的心提了起来，他立刻明白了漠北君的顾虑。

“我要去！”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眼神坚定，“我知道我很弱，会拖后腿……但我对阵法符文敏感，或许能帮上忙！而且……而且我不想再让您一个人去冒险！”

漠北君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写满担忧、坚定和毫不退缩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无奈，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妥协。

“跟上可以。”他语气强硬，不容置疑，“但一切行动，须听本座指令。若有半分违逆，即刻送你回来。”

“保证听话！”尚清华立刻保证，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漠北君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冰封的唇角似乎也柔和了一瞬。他伸出手，指尖在那块尚未完成的暖阳玉护符上轻轻一点，注入一缕精纯的冰系灵力。

“完工后，戴着。”他淡淡道，“关键时刻，或可挡一次致命攻击。”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偏殿。

尚清华宝贝似的捧起那块变得温润流光、蕴含着强大守护力量的护符，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甜得发胀。

他知道，前路必然遍布荆棘，危险重重。

但这一次，他们将会一起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