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身体紧绷成拉满的弓弦,那双圆亮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点骤然被点燃的冰冷幽焰,死死锁住身后那条蜿蜒荒芜的土路!那不是对危险的警觉,更像是对某种熟悉又致命气息的极端厌恶和恐惧!
我顺着他目光望去。
风在空旷的断壁间打着旋,刮起地上的浮土打着卷儿飘向远处。土路上零星几个佝偻的流民背影在暮色中慢慢蠕动。安静。近乎死寂的安静。
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那小祖宗的神态绝不会错!他经历过那种非人的痛苦,对某些“诱发源”的感知如同野兽对天敌的嗅觉!
幽蓝色粉尘?!
那该死的崩碎的碧磷珠粉末?!
难道……
呼——
就在我心念电转、惊疑不定之时,一股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带着浓烈土腥与废墟腐败气息的风流,打着旋,从我们身后的巷道废墟深处吹了过来……
噗!
风掠过断墙拐角,卷起一小片混着碎砖屑的尘雾,不偏不倚地扑在了我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几乎是风尘扑面的一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千百根细密冰冷的钢针、混杂着某种令人血液滞涩的阴寒,瞬间穿透了我皮肤!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疼痛,更像是一滴浓墨滴入清水,带着强烈的侵蚀感!像是某种诡异的“存在”正循着毛孔急速渗透进来!
我身体本能地一阵剧烈颤抖!一股莫名的恶寒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这感觉…和我刚掉进那堆血水泔水混合垃圾桶时的阴冷感有相似之处,但更锋利、更“毒”!
“唔…!” 几乎与此同时,身边的小乞丐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
我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他瘦小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筋骨,原本紧绷的站姿瞬间坍塌!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朝着地面软倒下去!怀里紧抱的那团灰布袍子都脱手滚落在地!
“喂!” 我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伸手去扶他。
就在他膝盖即将砸在地面的瞬间!那只小如猫爪的手猛地撑住了地面!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指甲深深抠进了泥土里!
他并没有真的摔倒。但那单薄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几乎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变成一种诡异的灰败!一层细密的、混杂着污迹的冷汗瞬间布满他的额头和鬓角!
那双圆亮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地面,瞳孔深处仿佛有疯狂的旋涡在急速旋转!痛苦不再是外放的嚎叫或抽搐,而是化作一种沉默的、内里的巨大拉扯与撕裂!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冰冷虫豸,正顺着他全身的骨缝里钻入,疯狂啃噬着骨髓!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败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耗尽全身力气!太阳穴两侧青筋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那张属于孩童的小脸,此刻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着,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一缕细细的、带着暗色的血线缓缓渗出……
寒玉髓!又是那该死的寒玉髓之痛!
碧磷珠!一定是那该死的碧磷珠碎裂后的诡异粉末!仅仅是一点风中带来的微尘沾染,就再次引爆了他体内这致命的“炸药”?!
我的小腿上那股细密阴寒的刺痛感还未褪去,低头一看,皮肤上果然粘上了一层极其微薄的、在昏暗光线下隐隐透着幽蓝光泽的粉尘!那粉尘似乎正在迅速融入皮肤!
靠!
珠子都碎了,还他妈遗毒千年?!
我头皮发麻!顾不得多想,手忙脚乱地撕下刚才包扎后背伤口剩下的一小块破布条(上面还沾着药和血污),对着小腿被粉尘沾染的部位就是一阵胡乱而用力的擦拭!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将那微乎其微但恶毒无比的粉尘刮擦掉一部分,火辣辣的疼。那阴寒的刺痛感随着擦拭稍稍减弱了一些,但依旧有残余的冰冷盘踞在皮肤下。
“忍住…小祖宗…忍着点!” 我一边擦着腿,一边心急如焚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剧烈颤抖、痛苦得身体几乎蜷成一团的小乞丐。他此刻的样子,比之前在破瓦窝里还要惨烈数倍!那双死抠进泥土里的手,指甲缝里已经渗出了血!
怎么办?!
没有那件破袍子隔绝,暴露在空气里一点粉尘就引发如此恐怖的爆发?!这他娘是核废料级别的人形兵器吗?!
破袍子!
我猛地看向地上滚落的那团灰布袍子!
几乎是本能驱使!我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团脏兮兮、带着浓烈皂荚味和清苦药味的袍子!像裹粽子一样,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罩在小乞丐剧烈颤抖的身体上!
袍子宽大,瞬间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进去!连他抠着地面的手都被强行裹住!
说来也怪!
那件破得千疮百孔的灰布袍子,一罩上去,仿佛瞬间隔绝了某种无形的侵蚀!那袍子里特殊药味带来的清苦冰凉感似乎也在弥漫!
小乞丐那筛糠般剧烈的颤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弱!虽然身体依旧在痛苦的余波中不时抽动一下,喉咙里的“嗬嗬”声依旧急促痛苦,但那股仿佛要从内部将他撕碎的狂暴痛苦洪流,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强行截住!虽然痛苦依旧在肆虐,但至少…不再是无遮无拦的毁灭性爆发!
破袍子的药味…真的能压制?!至少能隔绝诱发?!
我死死抱着裹在袍子里痛苦蜷缩的小人儿,感觉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人形炸弹,浑身冰凉!这次痛苦的程度显然远超之前!他那因为牙关紧咬而过度用力的下颌线条,不断渗出冷汗和扭曲痛苦的脸颊……看得我脊背发凉!
这鬼东西(寒玉髓)到底怎么来的?!谁这么丧心病狂种在一个孩子身上?!
“妈的!晦气!” 一个粗暴的骂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同样衣衫褴褛、但体格壮实些的流民,大概是看到我们在路边抱着个“抽风”的麻袋(他视角),觉得晦气,加快脚步躲远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
这一声叫骂,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我混乱的脑袋清醒了一丝!
不行!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碧磷珠粉末随着风尘传播,废墟那边还指不定飘散着多少!而老金的情报、那老头的消息都显示那边现在是个吸引“蚂蚁”的大坑!此地决不可久留!
“撑着点!咱们走!” 我牙一咬,再也顾不得许多。弯腰,几乎是强行掰开他依旧死死抠着地面泥土的手(那指头上的血污和泥土混在一起,触目惊心),一把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入手比之前更轻!更僵硬!如同抱着一块千年寒铁!隔着那层灰布袍,都能感受到他肌肉因为剧痛而紧锁的硬块!
抱起来的一瞬间,裹在袍子里的身体似乎猛地震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住的、带着无尽痛楚的短促呜咽!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在袍子的阴影下猛地瞪向我,里面盛满了未消的剧痛、一丝被侵犯的怒意以及…深不见底的惊恐!仿佛我抱起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条濒死的毒蛇!
“少瞪!小命要紧!” 我低吼一声,抱紧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感受着那隔着一层布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痛苦颤抖。此刻我也根本顾不上什么男女(咳)或者主仆之别了,在他体内那恐怖的寒毒面前,这些都是浮云!
辨了下方向,我抱着他,不敢再走空旷的土路,转身一头扎进了旁边另一片更加茂密、完全被深绿藤蔓和半人高荒草占据的、如同原始荒野般的废墟深处!
用身体硬生生撞开纠缠的藤条荆棘,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松软腐烂的落叶层和凸出的断石残砖上,向着更荒僻、人迹罕至的地方踉跄冲去。
怀里的小乞丐被我颠簸得身体时紧时松,剧烈的痛苦与虚弱的疲惫在他体内反复拉锯。每一次颠簸带来的触碰,似乎都让他痛楚加剧,但他已无力再发出更大的声音,只有偶尔从灰布袍的缝隙里泄出几声破碎的呜咽,以及那双即使在极度痛苦中依旧冰冷、死死盯在我脸上(穿过袍子缝隙?)的眼睛,证明他还维持着一丝神智。
那双眼睛里的复杂情绪,从最初的恐惧、警惕、冰冷杀意,到一丝被触怒(抗拒接触?),再到此刻难以支撑的剧痛与一丝无法理解的……茫然?仿佛一个掉入冰冷湍急河流的孩子,在被裹挟沉没的瞬间,突然看到岸边伸来一根无法信任的浮木,那短暂的疑惑冲淡了绝望。
我看不懂。但我很清楚,这条命(包括我那该死的、泛滥的同情心),已经和怀里这个裹在破袍子里的人形毒物(或者说受害品?)牢牢捆死在这条沉船上了!
刚冲出这片茂密植被的遮挡,前方地形豁然开阔了一些,像是到了这片废弃之地的边缘。但眼前却是一道陡峭的、足有两人多高的断崖!崖下是临江城那宽阔得有些浑浊、在暮色中缓缓流淌的护城河!河水不深不浅,映照着远处城楼暗淡的火把光亮,如同浮动的碎金。
后有碧磷“毒尘”威胁,前有高崖阻拦!
刚跳完楼掉进垃圾桶,又要跳崖了?!
我抱着小乞丐,看着陡峭的泥壁和下面浑浊的河水,一阵蛋疼。这高度跳下去…我这半残废状态倒还好说(摔不死也淹不死),这小祖宗正发作寒毒呢!直接掉河里喝一肚子冷水,怕不是当场发作更猛烈十倍?!
就在我犹豫是退回荒野(赌风里没毒尘)还是冒险赌一把跳河的瞬间——
唰!唰唰!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蛇类在草丛极速爬行的声响!几道黯淡到几乎融入暮色的黑影,如同从地面弹射而出的箭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周围十几步开外的断墙和荒草顶端!
清一色的黑色短打!蒙面!眼神冰冷锐利如捕猎的夜枭!手中短剑在黯淡的天光下流泻出几缕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们分散合围,动作迅捷无声,堵死了所有退路!那骤然弥漫开来的、如同实质铁墙般的冰冷杀气,瞬间锁定了抱着人形“麻烦”的我!
不是三河帮那群蠢货!也不是老金那种油滑!
是真正训练有素、带着收割生命任务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