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居地的仓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凌默蹲在铁架前，把从港口带回的蓝色贝壳排成一排，贝壳内侧的纹路在油灯下泛着银光，像某种未知生物的年轮。艾拉正用镊子夹着勿忘我幼苗，那些被蓝光浸染过的根系在培养皿里轻轻颤动，根尖冒出的白色绒毛能捕捉空气中的微尘。
“它们在净化空气里的蚀骨菌孢子。”林医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往培养皿里滴了滴试剂，液体立刻变成淡紫色，“浓度比上周下降了三成，这植物简直是活体过滤器。”
阿木抱着个铁皮盒从外面进来，盒盖没盖严，露出里面堆成小山的齿轮。“西边的钟表厂废墟里找到的。”他掏出枚生锈的齿轮，齿牙间还卡着片干枯的花瓣，“发现个奇怪的装置，像是用老座钟改的，里面藏着盘磁带。”
磁带放进修好的录音机里，转动时发出沙沙的杂音。突然响起个沙哑的男声，带着电流的震颤：“第47次共生实验失败，受试体出现晶体化……警告，蚀骨菌正在适应潘多拉能量场……”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磁带空转的嗡鸣。
“是沙漏会的实验记录。”凌默按下停止键，齿轮状的磁带在掌心转动，“晶体化——之前在B区掩体见过，那些变成 statues 的卫兵。”他突然想起卫兵脖颈处的淡蓝色纹路，和贝壳内侧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仓库外突然传来争吵声。个穿粗布工装的男人正拽着陈默的胳膊，工装袖口绣着艘帆船——是港口聚居地的标志。“你们的人偷了我们的海藻种子！”男人的拇指上戴着枚铜戒指，上面刻着“渔”字，“那是我们培育了半年的耐盐种，说没就没了！”
陈默的帆布包掉在地上，滚出个玻璃罐，里面的海藻正在发光，叶片边缘泛着和潘多拉能量相同的蓝晕。“是它自己飘过来的。”他捡起玻璃罐，罐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这些海藻能在淡水里生长了，像有了自主意识。”
艾拉突然指着罐底——那里沉着枚银色的鳞片，形状和利维坦翅膀上的碎片一模一样。“是能量残留让它们变异了。”她用指甲刮下点海藻，放在显微镜下，“细胞壁里有微型能量晶体，和磁带里说的晶体化吻合。”
争吵声惊动了聚居地的巡逻队。队长举着改装的霰弹枪跑过来，枪托上缠着防滑的布条。“北边的齿轮厂有动静！”他的军靴在泥地上踩出深痕，“瞭望塔说看到绿光，像鬼火似的飘在半空。”
齿轮厂的铁门挂着把锈成疙瘩的大锁，阿木用钢管撬开时，锁芯里掉出堆蓝色的粉末，落在地上瞬间长成细小的藤蔓。凌默举着头灯照向厂房深处，无数齿轮悬在半空，齿牙间缠着发光的菌丝，形成旋转的圆环，绿光就在圆环中央跳动。
“是磁悬浮装置。”艾拉抚摸着墙壁上的导轨，上面的刻度还很清晰，“我爸爸设计过这种传动系统，用能量场代替润滑剂。”她突然按住太阳穴，那些旋转的齿轮在她眼前重组成复杂的图案，和记忆里爸爸画的图纸渐渐重合。
厂房角落的铁架上摆着排玻璃罐，里面浸泡着淡绿色的晶体，形状像蜷缩的胎儿。凌默打开其中一罐，晶体表面立刻渗出黏液，在灯光下拉出银色的丝。“是未完成的共生体。”他想起磁带里的“晶体化”，“沙漏会想让人类和蚀骨菌共生？”
陈默突然指着天花板——那里的管道正在渗液，绿色的液体顺着钢梁流淌，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溪水里游动着细小的生物，身体半透明，心脏是团跳动的绿光。“是蚀骨菌的变体。”他用镊子捞起一只，生物立刻蜷缩成晶核，“它们在吞噬金属，释放能量。”
艾拉的头灯扫过墙壁，照亮了幅褪色的涂鸦——个沙漏图案被划了道鲜红的叉，旁边写着“锈色黎明”。“是反抗组织的标记。”她抚摸着涂鸦边缘的刻痕，“我在爸爸的旧相册里见过，他们是反对人体实验的科学家。”
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凌默发现地面在轻微震动，铁架上的玻璃罐开始摇晃，罐里的晶体表面浮现出血管状的纹路。“能量场在增强。”他盯着腕表上的指南针，指针正疯狂打转，“源头在地下。”
阿木用撬棍撬开松动的地砖，露出个方形的洞口，里面飘出股铁锈和薄荷混合的气味。头灯的光柱扫过洞壁，能看到螺旋状的楼梯，梯级上覆盖着层绿色的苔藓，踩上去会发出荧光。“像某种生物的消化道。”阿木的声音发颤，脚下的苔藓突然收缩，露出下面的金属板。
楼梯尽头是间圆形的控制室，中央矗立着个巨大的齿轮组，齿轮间卡着半具金属骨架，肋骨处还连着束束电线，像风干的血管。艾拉认出骨架胸口的铭牌——“亚当 prototype-3”，字迹被绿色的晶体覆盖了大半。
“是改造人实验体。”她调出U盘里的资料，屏幕上跳出串代码，“沙漏会想用人的躯体当能量容器，这些齿轮是外接的循环系统。”她突然注意到骨架的指骨上缠着根红绳，绳结是她小时候教爸爸编的平安结。
齿轮组突然发出轰鸣，绿色的晶体开始融化，顺着齿轮的齿牙流淌，在地面汇成个发光的圆环。控制室的屏幕突然亮起，闪现出碎片化的影像：穿白大褂的人在注射绿色药剂，实验体痛苦地蜷缩，皮肤下凸起蓝色的血管……最后定格在张合影上，艾拉的爸爸站在中间，手里举着个齿轮状的装置。
“是能量转换器。”艾拉指着影像里的装置，“能把蚀骨菌的能量转化成安全形态，爸爸成功过！”她突然扑向金属骨架，在胸腔的位置摸索，指尖触到块松动的金属片，里面藏着个核桃大小的齿轮，齿轮内侧刻着朵勿忘我。
就在她握住齿轮的瞬间，整个控制室开始剧烈震动。绿色的晶体从墙壁的裂缝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尖刺，朝着众人射来。凌默拽起艾拉往楼梯跑，阿木用钢管挡开袭来的晶体，钢管接触到晶体的瞬间冒出白烟，被腐蚀出细密的孔洞。
跑到厂房门口时，陈默突然停住脚步。他的帆布包落在地上，滚出的玻璃罐摔在铁架上，发光的海藻溅了满地，竟在接触到绿色晶体时发出滋滋的声响，晶体开始迅速萎缩。“它们能中和蚀骨菌！”他扑回去抓海藻，后背被飞溅的晶片划出长长的口子。
回到聚居地时，天已微亮。林医生在临时手术室里给陈默缝合伤口，缝合线用发光海藻浸泡过，穿过皮肤时留下淡淡的蓝光。艾拉把齿轮状的转换器放在显微镜下，齿轮内侧的勿忘我纹路在放大后显露出细小的孔洞，里面卡着几粒黑色的粉末。
“是植物孢子。”她用针尖挑出粉末，撒在培养皿里，粉末接触到空气立刻膨胀，长出细小的根须，“能在能量场里发芽，爸爸把共生的秘密藏在里面了。”
仓库外传来惊呼。个穿工装的女人举着铁锨跑来，锨刃上挑着团蠕动的绿色物质，物质表面镶嵌着细小的齿轮，正在缓慢地组合成某种机械结构。“在钟表厂后面的树林里发现的。”女人的裤脚沾着草屑，“它们在吃落叶，排出金属丝。”
凌默跟着女人来到树林，晨雾里的树木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橡树的树皮上嵌着铜片，松针变成了细铁丝，最粗的那棵老榆树上，树洞里竟传出齿轮转动的声响。他扒开树洞外的藤蔓，里面藏着个拳头大小的机械巢，无数绿色的小生物正在搬运齿轮，搭建着某种结构。
“是共生体。”艾拉把转换器放在树洞边，齿轮开始旋转，发出柔和的嗡鸣。巢里的小生物突然停止工作，排着队爬向转换器，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爸爸的设计——让蚀骨菌和植物共生，变成净化环境的机器。”
阿木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岗。那里的晨雾正在消散，露出片从未见过的景象：无数发光的藤蔓从地下钻出，缠绕着废弃的信号塔生长，藤蔓间悬挂着齿轮状的果实，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是潘多拉的能量在扩散。”他捡起颗掉落的果实，果实裂开，飞出几只金属翅膀的甲虫，“它们在修复这片土地。”
回到仓库时，林医生举着显微镜冲过来，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陈默的伤口在自愈！”她指着缝合处，蓝光正在消退，留下淡粉色的新肉，“海藻里的物质能促进细胞再生，和转换器的能量频率完全吻合！”
陈默卷起袖子，伤口处的皮肤已经光滑如初，只有道浅蓝的印记，像片微型的海。“那些被寄生的卫兵也许有救了。”他看着印记上跳动的微光，“我们可以用这种共生能量净化蚀骨菌。”
艾拉的U盘突然发出提示音，屏幕上自动弹出封邮件，发件人栏显示着串乱码，附件是张世界地图，标注着十几个红色的三角形。“是沙漏会的主实验室。”她放大位于南美洲的标记，“最后更新时间是昨天，他们在进行新的实验。”
凌默拿起那枚齿轮转换器，阳光透过齿轮的孔洞，在地上投出勿忘我形状的光斑。光斑里，几粒黑色的孢子正在发芽，嫩绿的芽尖顶着细小的齿轮，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阿木抱着铁皮盒走进来，里面的齿轮现在都缠着发光的海藻，转动时发出悦耳的声响。“聚居地的孩子们想学着做这个。”他掏出张画满齿轮的图纸，上面用蜡笔涂着蓝色和绿色，“说要造会开花的机器。”
远处的山岗传来轰鸣声，那棵嵌着齿轮的老榆树正在开花，淡紫色的花瓣间伸出细小的金属花蕊，在阳光下闪烁着。凌默突然想起齿轮厂控制室里的合影，艾拉的爸爸举着转换器，身后的黑板上写着行字：锈蚀之上，必有新芽。
他把转换器放进帆布包，里面还装着蓝色的贝壳、发光的海藻和勿忘我种子。艾拉正对着世界地图标注路线，笔尖划过南美洲的标记时，留下道淡蓝色的痕迹，像条蜿蜒的河流。
“下一站？”阿木把铁皮盒扣在背包上，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凌默望着山岗上那片正在蔓延的光，晨雾散尽后的阳光洒在聚居地的屋顶，麦田间的灌溉渠里，发光的鱼群正在逆流而上，鳞片反射的光在水面织成金色的网。
“往有光的地方去。”他拉起背包的拉链，齿轮转换器在包里轻轻震动，像颗跳动的心脏，“爸爸们没完成的事，该我们了。”
仓库的门在身后关上，留下满地的齿轮和种子。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培养皿里的幼苗上，那些被能量浸染过的根系正在编织成网，网眼里，颗新的种子正在发芽，带着金属的光泽，朝着光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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