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烛影离玉）

午夜的街道飘着纸钱灰，仇玉踩着路灯投下的光晕蹦蹦跳跳，影子在地面上拉得老长，像条不安分的黑蛇。他突然停住脚，拽了拽前面周柊影的衣角：“柊影哥你看！那个路灯在哭哦！”

周柊影抬头，老旧的路灯忽明忽暗，灯柱上凝着层湿冷的黑气，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啜泣。他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动，一缕浅淡的灵力飘过去，黑气顿时消散了些。作为本体怨灵，他对这类弱小的灵体总有种莫名的庇护欲，尽管他记不清这种本能从何而来。

“装什么好人。”郁瑶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胳膊走在阴影里，白发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等会儿遇到勾魂的鬼差，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仇玉立刻跑到她身边，影子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像只撒娇的猫：“姐姐不怕呀，有我呢！上次那个鬼差想抓你，不是被我用影子绊倒了吗？”

“是被你蠢得笑破了肚皮。”郁瑶烛抬脚踢开他的影子，却在他“哎哟”一声时，脚步顿了顿。刚才那下，她其实收了大半力气。

三人走到十字路口，红灯亮着，斑马线尽头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脸色白得像纸。仇玉刚要打招呼，就被周柊影按住肩膀。

“是替身鬼。”周柊影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等替死鬼。”

仇玉的影子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那我们要不要……”

“管闲事死得快。”郁瑶烛打断他，红瞳里没什么温度，却悄悄往女孩脚下扔了块碎瓷片，那是她用自身怨气炼的，能暂时挡住替身鬼的引诱。

绿灯亮了，女孩茫然地往前走，走到路中间时，一辆卡车呼啸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却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突然急刹，司机探出头骂骂咧咧，说好像看到地上有团黑影绊了车胎。

仇玉看得眼睛发亮：“姐姐你看！是我的影子！”

郁瑶烛别过脸，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勾了下。

走到老巷口时，周柊影突然停住脚，望着巷尾那棵老槐树发呆。树影里似乎藏着什么，让他灵体发颤。

“又想起那个名字了？”郁瑶烛的声音冷下来，“每次走到这儿都要犯病。”

周柊影没应声，他确实想起了“燕栖迟”，记忆里，似乎有人在这棵树下等过他，穿白裙子，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可具体的画面，却像被浓雾遮住，怎么也看不清。

仇玉突然扑进他怀里，用脸蹭他的脖颈：“不想了不想了！柊影哥看我呀！你看我今天捡到的铃铛！”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铃，晃了晃，铃声却像女孩的笑声，清清脆脆的。

周柊影的眉头松开些，指尖接过铃铛，冰凉的触感让他莫名心安。

郁瑶烛看着他们，忽然转身往巷子里走：“再不走，等会儿宵禁的鬼差该来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喊，“还愣着干什么？想被锁在镇魂塔吗？”

仇玉立刻拉着周柊影跟上去，影子在两人之间缠来缠去，像条看不见的线。周柊影握着铃铛，听着身后两人斗嘴的声音，灵体深处那片空白的记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树影里，那抹白裙的幻影渐渐消散，只留下片飘落的槐树叶，被仇玉的影子卷着，悄悄塞进了郁瑶烛的发间。

她没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没舍得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