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塔的锁链在风里发出哀鸣，周柊影的灵体正在溃散。
他半跪在塔顶，白发被黑风撕扯得凌乱，黑瞳里映着远处燕栖迟轮回的方向，那里正亮起新生的魂火，微弱却温暖，像他记忆里永远抓不住的光。而他的胸口，插着半块镇魂玉，是被怨灵猎人逼到绝境时，自己亲手按进去的。
“你疯了？！”仇玉的影子从他脚下猛地窜起，化作半透明的少年，黑发红瞳里第一次没了嬉笑，只有撕裂般的恐慌。他想用影子缠住周柊影的灵体，却被那股溃散的力量弹开，影子边缘瞬间变得稀薄，像要被风撕碎。
“别碰。”周柊影的声音很轻，灵体的碎片正从他指缝间飘走，“会被卷进去的。”
“我不管！”仇玉扑过去抱住他，哪怕自己的灵体也开始刺痛，“我们是一起的！你散了我怎么办？姐姐怎么办？”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郁瑶烛拄着根断裂的符杖冲上来，白发上沾着黑红色的怨气，是她为了闯过塔下的结界，硬生生扯碎了一半记忆换来的。她看着周柊影胸口的镇魂玉，红瞳猛地收缩，嘴唇哆嗦着，却只挤出三个字：“蠢货……”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周柊影手背上。怨灵不会哭，可她的眼泪是滚烫的，带着无数记忆碎片的温度，有他们还是一体时的安稳，有分离时的剧痛，有周柊影一次次为燕栖迟奋不顾身的傻样，也有仇玉总在她失控时用影子抱住她的暖。
“姐姐……”仇玉的声音哽咽了，他看着郁瑶烛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那是刚才为了护着周柊影，被恶灵猎人的法器划开的，“你流了好多……”
“闭嘴。”郁瑶烛蹲下身，用符杖撑着地面，将自己仅剩的怨气一点点渡给周柊影。可那点力量太微弱了，像投入火海的一滴水，瞬间就被吞噬。她看着周柊影的脸越来越透明，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更凶，“你说你……记不住我们就算了，连自己的命都要作没……周柊影，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蠢的本体……”
周柊影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碰她的脸，却在中途垂落。他的目光扫过仇玉哭花的脸，扫过郁瑶烛颤抖的肩膀，最后还是落回了远处那点魂火上。
“对不起。”他说。
这是他第一次道歉，却不知道是在对燕栖迟说，还是在对身边这两个快要被他拖垮的“自己”说。
仇玉突然尖叫一声，他的影子猛地绷直，像根黑色的绳索，一头缠紧周柊影，一头缠住郁瑶烛，将三人的灵体死死捆在一起。“不准散！”他红着眼吼，声音破得不成调，“我们是一个人！要散一起散！谁也别想丢下谁！”
郁瑶烛没挣扎，任由那影子勒进自己的灵体，带来撕裂般的疼。她看着周柊影胸口的镇魂玉，突然抬手，将自己最后一块记忆碎片拍了上去，那是他们三个刚分离时，仇玉用影子给她编的花环，被她骂了句难看，却偷偷藏了很久的碎片。
“周柊影，”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很久以前的自己听，“下次轮回……别再把我们弄丢了。”
镇魂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将三人包裹其中。周柊影最后的意识里，是仇玉抱着他喊“我们永远在一起”，是郁瑶烛白发间那朵快要消散的、用影子编的花环，还有……远处那点魂火，好像突然没那么亮了。
风停了，镇魂塔的锁链不再哀鸣。
塔顶只剩下三块碎成齑粉的镇魂玉，和一缕纠缠着的、渐渐淡去的影子。
像从未存在过。
又像……永远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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