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废墟里找到间还算完整的旧屋,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砖石,风从窗洞灌进来,带着铁锈味的冷。
仇玉蹲在墙角生火,手里攥着半块火石,打了几十次才擦出点火星。影子在地上急得团团转,像条焦虑的小狗,把捡来的枯枝拢成小堆,却被风一吹就散。
“笨手笨脚。”郁瑶烛把怀里的破布团往窗洞一塞,风顿时小了些。她走过来,接过火石,指尖翻飞间,火苗就舔上了枯枝,“你那点灵力还是省省吧,别到时候连影子都凝不起来。”
仇玉立刻凑过去烤手,黑发散在火光里,红瞳映得发亮:“还是姐姐厉害!等我学会了,天天给你生火暖手~”他说着,往火堆里添了根粗点的木柴,火星噼啪溅起来,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郁瑶烛盯着他手背那点焦痕,忽然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下。仇玉的灵体抖了抖,像被烫到,却没躲开,反而往她身边凑得更近:“姐姐是不是心疼我啦?”
“再吵就把你扔出去喂恶灵。”她收回手,往火堆里扔了块不知从哪摸来的野薯,外皮焦黑,却在火里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夜里睡觉,仇玉非要挤在她身边。旧屋只有张破床,铺着层干草,他像只猫似的蜷成一团,影子却悄悄漫开来,裹住两人露在外面的脚踝,挡住从门缝钻进来的冷风。
郁瑶烛睁着眼看天花板,那里有道裂得很深的缝,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她又想起周柊影,想起他总在发呆时无意识摩挲袖口的样子,想起他看向燕栖迟魂火时,黑瞳里那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姐姐睡不着?”仇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没有。”她闭紧眼,“闭嘴,睡觉。”
仇玉却窸窸窣窣地爬起来,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是块冰凉的玉佩,边缘磨得光滑,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影”字,是周柊影以前挂在脖子上的,上次镇魂塔崩塌时,被仇玉的影子死死卷着,才没碎成齑粉。
“你看。”仇玉的声音很轻,“他没走干净呢。”
郁瑶烛攥紧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压下了那些快要溢出来的记忆碎片。她忽然感觉到,仇玉的影子正轻轻蹭着她的手背,像在安抚。
“明天去趟鬼市。”她突然说,“那里有卖聚灵草的,能让你的影子凝得更实些。”
仇玉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又挤了挤,直到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火堆渐渐熄了,只剩下几点残红,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三颗依偎着的、不肯熄灭的星。
第二天去鬼市,仇玉果然又犯了老毛病。看到个卖糖画的小摊,非要缠着郁瑶烛买,被她瞪了一眼,就转而冲摊主笑得眉眼弯弯:“阿婆,你看我姐姐是不是很好看?她就是嘴硬,其实心里可疼我了——”
话没说完就被郁瑶烛揪着后领拽走,他却笑得更欢,影子在地上绕着她的脚踝打了个结。
买聚灵草时,摊主多看了郁瑶烛几眼,嘟囔了句“这怨灵怨气好重”,仇玉的影子瞬间绷起来,像只炸毛的猫,差点把人家摊子掀了。还是郁瑶烛按住他,扔了块用怨气凝的黑晶,拉着他就走。
“你跟个疯子似的。”她低声骂,却在没人的巷口,把刚买的糖画塞到他手里,是只歪歪扭扭的小狗,和他的影子有几分像。
仇玉咬着糖画,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他知道,姐姐嘴上再刻薄,也总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替他挡着那些明枪暗箭。就像以前,周柊影总会在他闯祸后,默默收拾烂摊子。
他们三个,从来都是这样。
回去的路上,仇玉突然指着天边:“姐姐你看!是流星!”
郁瑶烛抬头,看到道微弱的光划过夜空,像谁的灵体在消散前,最后亮了一下。她想起周柊影,心口那道空落落的地方忽然不那么疼了。
“许愿吗?”仇玉的声音带着点期待。
她没说话,只是悄悄握紧了手里的玉佩。
仇玉却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影子在地上虔诚地蜷成一团:“我希望……能快点学会做饭,希望姐姐的记忆别再疼了,希望……我们三个,不管在哪,都能好好的。”
风穿过巷口,带着远处鬼市的喧嚣,也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属于桂花糕的甜香。郁瑶烛看着他孩子气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前路再暗,只要身边有这团吵吵闹闹的影子,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下去。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仇玉的头顶,像在安抚一只撒娇的小狗。
“走吧。”她说,“回去了。”
回去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却永远装着三个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