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喧嚣渐渐远了,仇玉叼着那根快化完的糖画,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时不时绊郁瑶烛一下。
“幼不幼稚?”郁瑶烛踢开他作乱的影子,却在看到他鞋底沾着的碎玻璃时,弯腰伸手,指尖快要碰到鞋面时又猛地缩回,改用自己的裙摆扫了扫,“走快点,晚了会有夜游的吊死鬼来抢地盘。”
仇玉笑嘻嘻地凑过去:“抢就抢呗,反正有姐姐在。上次那个长舌头的,不就被你一巴掌扇得连舌头都打结了?”他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其实我偷偷把他的舌头藏起来了,磨成粉混在昨天的汤里,姐姐你喝了没?”
郁瑶烛的脚步顿住,猛地转头看他,红瞳里翻涌着生理性的反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仇玉,你最好祈祷别让我吐出来。”
仇玉立刻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影子却在她背后比了个鬼脸。
回到旧屋时,火堆已经熄透了。仇玉自告奋勇要生火,却把自己的影子烧得冒了烟,疼得他“嗷”一声蹦起来,像只被烫到的松鼠。郁瑶烛没理他,径自走到墙角,从砖缝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很久的黑晶,够换半株凝神草,能暂时压下她脑子里那些尖锐的记忆碎片。
“姐姐在藏什么好东西?”仇玉凑过来,鼻子嗅个不停,“是不是给我留的糖?”
“是给你留的‘闭嘴药’。”郁瑶烛把布包塞回砖缝,转身时,看到仇玉正蹲在火堆旁,用手指笨拙地扒拉灰烬,影子在地上一圈圈转着,像在试图把火星拢回来。
她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捡起根没烧透的木炭,在灰烬里轻轻一拨,就有微弱的火苗舔了上来。仇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找到了主心骨的小狗,乖乖蹲在旁边看她添柴,影子也安分下来,静静趴在她脚边。
“姐姐,”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柊影哥会不会也在看着我们?”
郁瑶烛添柴的手顿了顿。火光在她白发上跳动,红瞳里映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像藏了两颗不会熄灭的星。“不知道。”她淡淡地说,“但他要是敢忘了我们,下次见到,我就把他剩下的魂片全捏碎。”
仇玉笑起来,黑发散在火光里,带着点暖意:“我就知道姐姐心里有他。”他往火堆里扔了块干硬的饼,是白天在鬼市买的,“等饼热了,我们分着吃。上次柊影哥在的时候,总把饼心留给我们,自己啃边边。”
郁瑶烛没接话,只是看着那块饼在火里渐渐鼓起来。记忆突然像被打开的闸门。周柊影总是这样,笨拙地对人好,把所有温柔都藏在冷淡的壳子里。他会在仇玉被恶灵抓伤时,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修补他的影子;会在她被记忆折磨得发疯时,默默坐在她身边,一坐就是一整夜。
“喏。”仇玉把热好的饼掰成三块,最大的那块递到她手里,最小的那块放在火堆旁,“这是给柊影哥留的。”
郁瑶烛捏着那块饼,指尖传来微烫的温度。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三个刚分离时,也是这样围坐在火堆旁,仇玉吵吵闹闹地抢饼吃,周柊影默默把自己的那块推给她,而她,一边骂着“谁要吃你的东西”,一边把饼啃得干干净净。
原来有些习惯,就算过了那么久,就算少了一个人,也还是刻在骨子里。
“快吃吧,要凉了。”仇玉已经啃起了自己的那块,饼渣掉在他衣襟上,他也不在意。
郁瑶烛咬了一口,干硬的饼在嘴里慢慢化开,竟尝出点淡淡的甜。她看向火堆旁那块小小的饼,又看了看身边狼吞虎咽的仇玉,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很好。
他们带着三个人的记忆,两个人的体温,在这冰冷的灵异世界里,慢慢往前走。
只要还在一起,就不算分开。
夜深时,仇玉已经睡熟了,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她身边,影子却依旧固执地裹着她的脚踝。郁瑶烛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亮,和周柊影最喜欢的那轮,好像没什么两样。
她悄悄把火堆旁那块冷掉的饼收起来,塞进怀里。
明天,把它热给仇玉吃吧。她想。
反正,周柊影要是知道了,也只会默默点头,然后把自己的那份也让出来。
毕竟,他们三个,从来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