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窗外传来几声嘶哑的鸦鸣。郁瑶烛睁开眼，红瞳在微光里亮得惊人。仇玉还没醒，睫毛上沾着点灰，像只偷睡在灶台边的猫。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一片温热，这孩子总是这样，明明本体是阴气养出来的影灵，偏生体温比常人还高些。
墙角的砖缝忽然动了动，不是风，是有东西在往外钻。郁瑶烛瞬间绷紧脊背，伸手按住仇玉的后颈，将他往火堆后藏了藏。阴影里爬出个半透明的魂体，拖着半截断裂的锁链，是昨晚在鬼市见过的落魄鬼差。
“郁姑娘，”鬼差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周大人的魂片……有消息了。”
郁瑶烛的呼吸顿了顿。火堆的余烬噼啪响了一声，映得她白发泛出层冷光。“说。”
“在忘川渡口的老槐树下，”鬼差的魂体开始晃悠，像是快撑不住了，“被渡鸦叼去筑巢了。但那树……是孟婆的地界，您知道的，她从不让生人靠近。”
仇玉不知何时醒了，正扒着郁瑶烛的胳膊，黑眼睛瞪得溜圆。“那我们去抢啊！”他小声嚷嚷，“姐姐把孟婆的汤碗砸了，我去掏鸟窝！”
郁瑶烛没理他，只是盯着鬼差：“消息可靠？”
“小人用最后一缕魂火换的，”鬼差苦笑，锁链哗啦作响，“周大人待我们不薄，这点事……还是能办的。”话音未落，他的魂体就开始消散，像被晨露打湿的墨痕。
等晨光爬上窗棂时，仇玉已经把那块冷饼掰碎了，混着点枯枝煮成了糊糊。“姐姐快吃，吃完我们就去找柊影哥！”他举着豁口的陶碗，影子在地上兴奋地蹦跶。
郁瑶烛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的缺口，是上次被恶灵撞碎的，仇玉硬是用自己的影子补了又补，边缘至今带着点淡淡的黑。她舀了一勺糊糊，温热的，带着点焦香，和很多年前周柊影用瓦罐煮的野菜粥味道很像。
“忘川的渡鸦不好惹，”她慢慢喝着，红瞳里映着窗外的天光，“它们的羽毛沾了黄泉水，碰一下就能蚀掉半条魂。”
“那我把它们的毛全拔了做毽子！”仇玉拍着胸脯，影子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像只炸毛的小兽。
郁瑶烛看着他，忽然笑了。很淡的笑意，像雪落在火上，瞬间就化了，却让她红瞳里的冷意柔和了些。“好啊，”她说，“拔下来给你当礼物。”
收拾东西时，仇玉非要把那块留给周柊影的冷饼带上，用油纸包了三层，塞在怀里贴心口的地方。“等找到他，就让他吃凉的，谁让他躲了这么久。”他嘴上嘟囔着，却把油纸又紧了紧。
郁瑶烛没说什么，只是把藏黑晶的布包揣进袖袋。凝神草可以暂时不换，周柊影的魂片，不能等。
走出旧屋时，晨光正好。仇玉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紧紧跟着她的脚步，再没敢作乱。郁瑶烛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破败的屋子，墙角的砖缝里，仿佛还藏着无数个夜晚的火光和低语。
“走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对仇玉说，又像是在对空气里某个看不见的人说。
“嗯！”仇玉拽住她的衣角，黑眼睛亮晶晶的，“去找柊影哥！”
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在一起，像条蜿蜒的路，慢慢朝着渡口的方向延伸。风里带着点忘川的水汽，混着鬼市残留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周柊影的冷松气息。
郁瑶烛握紧了袖袋里的黑晶，指尖微热。她知道，前路不会好走，孟婆的脾气，渡鸦的凶性，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等着看他们笑话的魑魅魍魉。
但没关系。
她看了眼身边蹦蹦跳跳的仇玉，又摸了摸怀里那块被体温焐热的布包。
他们三个，从来都是这样。只要还在往前走，就总有一天能再聚在一起。
哪怕要踏过忘川，拔光渡鸦的毛，哪怕要把这阴阳两界翻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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