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最后一次见宁宁，是在城南的旧录音棚。
黄发女孩坐在落满阳光的窗台边，蓝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指尖拨弄着吉他弦。“若若你听”她仰起脸笑，发尾的金芒随着动作簌簌掉落，“这段旋律能让烦躁的人静下来呢。”
若若抱着粉色应援灯点头，辫梢的粉色发丝蹭过手背。她比谁都清楚宁宁的天赋，那些从她喉咙里流淌出的音符，像有生命的羽毛，能抚平邻居爷爷的失眠，能让巷口暴躁的流浪猫温顺地蹭她的裤脚。在这个情绪怪物肆虐的世界里，宁宁的歌声是天然的屏障。
“等我出道了，就写首歌给你。”宁宁把写满歌词的笔记本递过来，扉页画着两只手拉手的简笔画，一只染着金发，一只扎着粉色马尾，“名字就叫《若若的晴天》”
那天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若若数着宁宁吉他上的刻痕，没注意到录音棚外掠过的、带着墨色触手的阴影。
变故发生在三个月后。
宁宁的出道演唱会本该是全城的盛事，若若攥着前排票在场馆外等了整整一夜，却只等来封锁线和穿黑色制服的人。“特殊人才保护计划”，他们这样解释宁宁的突然消失，可若若在警戒线后捡到了一枚断裂的吉他拨片，上面还沾着金色的发丝。
没有告别，没有通知，就像水滴汇入大海。
若若开始疯狂地寻找她。她抱着那本歌词本跑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粉色头发在风里扬起，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她在曾经一起喂猫的巷口看见过情绪怪物的踪迹，那些由人类负面情绪凝聚成的黑雾，在听到她哼起宁宁的调子时会瑟缩着后退。
“原来你的歌声真的能驱散它们。”若若坐在空无一人的录音棚里，手指抚过墙上贴满的海报。海报上的宁宁正对着镜头笑，蓝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那是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后来城市里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说官方找到了控制情绪怪物的方法。深夜的广播里会响起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像月光淌过琴弦，那些游荡在街头的黑雾听到后，会乖乖地退回阴影里。
若若第一次听到那段旋律时，正在暴雨里张贴寻人启事。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当熟悉的调子钻进耳朵，她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那是宁宁未完成的《若若的晴天》，是她们曾一起哼唱过无数次的副歌。
她开始每晚守在收音机前。电波里的旋律越来越短，偶尔会夹杂着细微的电流声，像有人在压抑地咳嗽。若若把耳朵贴在喇叭上，能听出那些被刻意处理过的尾音和宁宁当年唱跑调时，偷偷掐掉录音的习惯一模一样。
三年后的冬天，广播里的旋律彻底消失了。官方宣布情绪怪物已被完全控制，城市迎来了久违的平静。若若站在新建的音乐广场上，看着大屏幕里循环播放的“英雄事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断裂的吉他拨片。
有个穿黑色制服的人经过时，低声对同伴说：“那批‘安抚者’损耗得差不多了，好在效果显著。”
若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想起宁宁十五岁时说过的话，那时她们躺在屋顶看星星，黄发女孩的蓝眼睛里映着星光：“若若，你说歌声要是有形状，会不会像蒲公英？风一吹，就把好情绪带到每个人心里去了。”
那天晚上，若若在旧录音棚的墙角埋下歌词本，上面用金色马克笔写着最后一句歌词：“请把我的歌声，变成你的铠甲。”
城市的夜晚变得格外安静，再也没有情绪怪物的嘶吼，也没有能安抚人心的旋律。只有偶尔起风时，会有人隐约听见，风里似乎藏着一段破碎的哼唱，像被遗忘在时光里的，一声极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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