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书店格外安静。
苏晚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慢悠悠地爬过三点、四点、五点，每动一下，她心里的鼓就敲得更响些。
晚上七点。
这是她第一次和陆星辞单独见面，不是在书店，不是在听证会，而是……像寻常朋友那样去吃面。
她悄悄回了趟住处，打开衣柜翻了半天。连衣裙太正式，T恤牛仔裤又太随意，最后挑了件浅蓝色的棉麻衬衫，配着米白色的阔腿裤，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还算舒服，才又匆匆赶回书店。
六点半的时候，林薇又来了，手里抱着台笔记本电脑，一进门就嚷嚷：“晚晚，我把钟楼听证会的视频剪好了，你快看！”
视频里，苏晚站在发言席前的样子有点拘谨，声音却很稳，说到“念想”两个字时，镜头恰好扫到台下陆星辞的侧脸，他正望着她，嘴角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看你看，”林薇暂停视频，指着陆星辞的脸，“这眼神，说对你没意思谁信啊？我跟你说，今晚这顿饭，绝对是约会！”
苏晚的脸颊腾地红了，伸手去捂她的嘴：“别胡说！就是普通朋友吃个饭。”
“普通朋友会在你发言时笑得像偷了糖的小孩？”林薇扒开她的手，一脸笃定，“听我的，待会儿吃完饭，主动点，问问他……”
“叮铃——”
风铃突然响了，打断了林薇的话。
苏晚抬头，看见陆星辞站在门口。他换了件浅灰色的休闲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手里没带帆布包，只揣着手机，夕阳的光落在他肩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来早了？”他走进来，目光落在苏晚身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今天……很好看。”
苏晚的脸瞬间更烫了，下意识地捋了捋衬衫下摆，小声道：“没有，就随便穿的。”
林薇在旁边憋笑，冲苏晚挤了挤眼睛，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隔壁咖啡馆蹭网。”说完，抱着电脑溜得飞快。
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挂钟滴答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淡淡的槐花香。苏晚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帆布包：“我们走吧。”
陆星辞点点头，替她推开玻璃门。晚风带着傍晚的凉意吹进来，拂起苏晚的发梢，也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青石板路被夕阳晒得暖暖的，踩上去很舒服。
“那家面馆离这儿不远，”陆星辞打破沉默，“在老街口，开了二十多年了，老板做的手擀面特别筋道。”
“你常去？”苏晚问。
“嗯，以前加班晚了，总绕去吃一碗。”他说着，侧过头看她，“你能吃辣吗？”
“可以，一点点。”
“那刚好，他们家的微辣哨子面最好吃。”
他说话时，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配合着苏晚的步频。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长长地铺在巷子里，像幅慢慢舒展的画。
老街口的面馆果然很小，只有四张桌子，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老板是对中年夫妇，看见陆星辞，笑着打招呼：“小陆，今天带朋友来啦？”
“嗯，张叔，两碗哨子面，一碗微辣，一碗不辣。”陆星辞熟稔地回应，拉着苏晚在靠窗的桌子坐下。
苏晚看着他和老板自然的互动，心里有点惊讶：“你很熟啊。”
“以前在这附近做项目，常来。”他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杯温水，“他们家的面是现擀的，得等会儿。”
等待的间隙，苏晚想起听证会上的事：“开发商说会重新评估，你觉得……他们会改方案吗？”
陆星辞搅着杯子里的水，沉默了几秒：“不好说。但至少，他们知道有人在乎了。”他抬起头，看着她，“就像你说的，念想这东西，一旦被人看见，就不容易被忽略了。”
苏晚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他总是能把她没说出口的话，轻轻接住。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碗很大，面条根根分明，上面铺着肉末、青菜和煎得金黄的荷包蛋，香气瞬间漫了开来。
苏晚拿起筷子，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面条，筋道滑爽，哨子的卤汁带着点微辣，恰到好处。“好吃。”她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又多吃了两口。
陆星辞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她碗里：“我不爱吃这个。”
“啊？可是……”
“你吃吧。”他语气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苏晚看着碗里的两个荷包蛋，心里暖烘烘的，像被面汤的热气裹住了。
两人低头吃面，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是关于书店里的书，或是巷子里的老房子。陆星辞说起他去外地考察时见过的老建筑，苏晚就讲她淘旧书时遇到的趣事，气氛轻松又惬意。
吃到一半，苏晚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上次说老家养蜂，是在乡下吗？”
“嗯，”陆星辞点点头，“我奶奶在老家住，院子里种了不少槐树，每年都酿些蜜，自己吃不完，就分给街坊。”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认真，不像随口说说。
“好啊。”她低下头，假装继续吃面，耳根却悄悄红了。
吃完面，天已经黑透了。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
陆星辞送她回书店。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
快到书店门口时，苏晚忽然想起林薇的话，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对钟楼的事这么上心？”他是建筑设计师，按理说，新的商业项目或许更符合他的“工作”，不是吗？
陆星辞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夜空。今晚的星星很亮，一颗一颗嵌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
“我爷爷以前是建筑师，”他轻声说，“这栋钟楼，是他年轻时参与设计的。”
苏晚愣住了。
“他去世很多年了，”陆星辞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小时候总听他说，老建筑是有记忆的，你对它好，它就会一直陪着你。”
原来如此。
难怪他对老钟楼的拆建方案那么在意，难怪他手里有原始设计图，难怪他说“保留比拆除更难”。那不是单纯的职业敏感，而是藏着一份更深的念想。
苏晚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像一本需要慢慢读的书，每一页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你……”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想试试留住它。”陆星辞转过头，看着她，眼底的星光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也想……留住一些别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笃定。苏晚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风铃。
她知道他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
是雨夜里的初见，是书签上的“Time will tell”，是槐花蜜的清甜，是听证会上的目光，是此刻，晚风中悄悄靠近的心跳。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却足够让他听见。
陆星辞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打开书店的门。
“晚安。”苏晚站在门内，轻声说。
“晚安。”他站在门外，对着她笑了笑，“明天见。”
明天见。
这三个字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苏晚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手抚着发烫的脸颊。巷子里的晚风还在吹，带着槐花香，也带着某颗星星的温度。
她走到窗边，看着陆星辞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抬头望向夜空。
今晚的星星真亮啊。
原来有些星光，一旦为你亮起来，就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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