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馆试营业的清晨，带着点雨过天晴的清润。
苏晚站在朱漆木门前，指尖捏着那枚银杏叶门闩，指腹摩挲着陆星辞帮她修平的那道浅痕。门楣上“晚香茶舍”四个字是老木匠手刻的，边角带着点岁月磨出的圆钝，和她店里的木作摆件透着同一种温厚。
“紧张？”
陆星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把最后一盆兰草摆在窗台上，浅灰色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那块旧手表——是上次在工地被钉子划了道痕，苏晚用木蜡帮他擦过的，现在还留着点淡淡的木香味。
苏晚摇摇头，却还是深吸了口气，将银杏叶门闩往锁扣里送。木片与金属碰撞的瞬间，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片真的银杏叶落在青石板上。
“成了。”她回头笑，眼里映着门内飘出的茶雾，“比我想象中顺。”
“你刻的弧度刚好卡在锁扣的凹槽里。”陆星辞走近了些，目光落在门闩末端的小凸起上，“这个‘止逆点’加得巧，关门时不会晃。”
那是苏晚改了五版才定下的细节。前几版总觉得门闩落锁时太“硬”，少了点“叶子落地”的轻缓，直到某天凌晨，她在店里看着陆星辞留在桌上的建筑图纸——他在老街区剖面图的窗沿处标了行小字：“让老物件自己‘说话’，别逼它学新规矩”，才忽然想通，在门闩末端加了个圆钝的小凸起，让落锁的力道顺着弧度自然收住。
“还是你提醒得好。”苏晚推开木门，茶香混着老木头的气息涌出来，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
茶舍里已经坐了几位老街坊，王老板正用苏晚做的木勺舀茶，见他们进来，扬声笑：“苏丫头这门闩神了！我家小孙子刚才扒着门看，说‘爷爷你看，门在捡叶子呢’。”
苏晚的脸颊有点热。她瞥见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木桌，桌面的木纹里嵌着细碎的金粉——是陆星辞昨天带工人来铺的，说“老榆木的纹路里藏着阳光，刷层清漆能把光留住”。此刻晨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桌上，那些金粉真的像撒了把星星。
“去看看后院？”陆星辞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往茶舍后门偏了偏头。
后院种着棵老桂花树，树下摆着口旧石缸，是苏晚从店里搬来的，缸沿被她刻了圈银杏叶纹。陆星辞正蹲在缸边，往里面放最后一块鹅卵石：“上次你说，老茶舍该有口‘听雨声的缸’。”
苏晚蹲下来，指尖划过缸沿的纹路，忽然摸到块凸起的木片——是片极小的银杏叶，被嵌在石缸与木架的衔接处，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
“怕石缸磨坏木架。”陆星辞的耳尖有点红，“昨天趁你不在，偷偷刻的。”
那木片的弧度和苏晚做的门闩如出一辙，连叶脉的走向都像照着她的图纸刻的。苏晚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店里时，指着她做的榫卯小凳说“这弧度里有股犟劲”——原来他早就看懂了她刻刀下的心思，那些藏在木纹里的偏执与温柔，他都接住了。
“陆星辞，”她抬头时，桂花正好落了朵在他发梢，“你图纸上那个‘放木作的小窗台’，我想好了摆什么。”
“嗯？”
“做套银杏叶茶具，茶杯底刻上老街区的门牌。”苏晚数着石缸里的鹅卵石，声音轻快得像踩着桂花瓣，“比如37号是茶馆，29号是你的工作室，15号……是我的木作店。”
陆星辞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起来，伸手拂掉她肩上的桂花：“那我得把窗台再加宽两寸，不然摆不下你的整套茶具。”
两人蹲在桂花树下，看着石缸里的水映出细碎的云影，谁都没说话，却像有根无形的线，把木作的纹路、建筑的图纸、老茶舍的茶香，还有此刻飘落的桂花，都缠在了一起。
午后客人渐多，苏晚在前台帮王老板招呼，转身时总看见陆星辞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速写本，笔尖在纸上划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他在画茶舍的门——银杏叶门闩落在锁扣里，门缝里漏出半片桂花瓣，旁边写着行小字：“门闩会记得落锁的温柔，就像有些人会记得你的每道刻痕。”
苏晚的心跳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门闩。
打烊时，夕阳把老街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星辞帮她把门闩拆下来保养，木蜡油擦过叶脉纹路的瞬间，仿佛有淡淡的光从木纹里渗出来。
“下周去山里收木料吗？”他忽然问，指尖沾着点木蜡油的清苦香，“听说那边有棵老银杏树倒了，木料能做套好茶具。”
苏晚看着他认真擦拭门闩的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店里见他，他说“老手艺的温度藏在弧度里”。原来有些温度，是要两个人一起打磨，才能慢慢显出来的。
“去。”她接过擦好的门闩，往木盒里放时，故意让自己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记得带上你的卷尺，我怕算不准木料的尺寸。”
陆星辞的笑落在夕阳里，像被镀了层金。
门闩归位时，又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这次苏晚听得真切——那声音里，藏着比银杏叶落更温柔的东西，像某个未完的约定，在老茶舍的茶香里，慢慢生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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