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的第一缕晨光，是从29号的窗棂漏进来的。
苏晚踩着木梯，正往展柜上方钉木格栅。老榆木的格栅被她刻了细碎的星纹，晨光穿过纹路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钻——这是她昨晚临时改的设计，想起陆星辞说“让光也成为展品的一部分”。
“小心点，梯子晃。”
陆星辞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正蹲在地上拼装展柜的底座，手里的扳手转得“咔嗒”响。浅灰色的工装裤沾了点木屑，是刚才帮苏晚递木料时蹭的，倒和她深蓝色围裙上的木屑相映成趣。
苏晚低头看他，晨光刚好落在他的发顶，发梢沾着的木糠像落了层金粉。“底座的榫卯卡紧了吗？我这组格栅不轻。”
“放心，比我工地的钢构还结实。”陆星辞抬头笑，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你昨晚是不是没睡？眼底有红血丝。”
苏晚的手顿了顿。她确实熬到凌晨，在展柜内侧刻了行极小的字——“晚星木作与29号建筑的悄悄话”，刻完才发现指尖被木刺扎了个小口子，现在还贴着创可贴，是陆星辞上次留在她店里的，包装上印着小房子图案，说“木作师傅总得备着点”。
“就是有点兴奋。”她把最后一根格栅钉牢，跳下来时差点崴脚，被陆星辞伸手扶住腰。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的图纸油墨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像忽然闯进鼻腔的晨间薄雾。
“站稳了。”陆星辞松开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围裙带子，“展柜不用急，反正开展还有半个月。”
展厅的主体框架已经搭好，左边是苏晚的木作区，右边是陆星辞的建筑模型区，中间用一道弧形的木屏风隔开——屏风的弧度是两人一起定的，苏晚说“像茶舍门闩落锁时的曲线”，陆星辞说“像老银杏的年轮最外一圈”，最后打磨出来的弧度，竟和他们第一次在山里看到的那圈星状虫洞完美重合。
“茶具的茶盘磨好了吗？”陆星辞指着木作区中央的展台，“我让人把射灯调好了角度，刚好能照在37号门牌的星芒上。”
苏晚从帆布包里拿出茶盘，老银杏木的纹理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37号门牌旁边的29号已经刻了一半，“辞”字的最后一笔拖着道长长的弧线，刚好接住屏风的弧度。“就差刻完你的名字了。”
“等开展那天一起刻？”陆星辞的指尖碰了碰茶盘的边缘，“让来看展的人知道，这道弧线是两个人合起来的。”
正说着，王老板提着点心来了，身后跟着茶舍的小孙子，手里攥着片银杏叶。“苏丫头这展柜神了！我家小宝说‘像爷爷的茶桌长了星星’。”
小宝举着银杏叶跑到苏晚面前，奶声奶气地说：“苏阿姨，你看这片叶子，和陆叔叔给我画的星星一样亮！”
苏晚接过叶子，见叶梗上系着根红绳，是她给茶舍门闩配的那种——陆星辞昨天带小宝来展厅玩，肯定又偷偷教他认木作上的星纹了。
“陆叔叔还说，”小宝扒着展柜看里面的茶具零件，“等开展了，要给苏阿姨的木作戴‘星星奖章’。”
陆星辞的耳尖有点红，轻咳了声转移话题：“王老板，茶舍的木窗棂要不要换？我看有些榫卯松了，苏晚这里有合适的木料。”
苏晚忽然想起上周，陆星辞在茶舍帮王老板修窗时，特意让她多备了套和展厅同款的木格栅，说“让老茶舍也沾点新星光”。原来有些心意，不用明说，就像展柜的榫卯，悄悄嵌在彼此看得见的地方。
中午在展厅吃盒饭时，苏晚的手被展柜的金属角划了下，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陆星辞攥住了手腕。他从工装口袋里摸出创可贴，还是那种小房子图案的，小心翼翼地贴在她指尖，动作轻得像在给木作上蜡。
“都说了让你戴手套。”他的语气有点沉，指尖却在创可贴边缘轻轻按了按，“木作师傅的手金贵，划破了怎么刻星星？”
苏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道小伤口划得值——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创可贴传过来，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像老银杏木终于在晨光里透出了最暖的那层木纹。
下午调试灯光时，意外发生了。一盏射灯的线路接触不良，陆星辞踩在梯子上检修，苏晚在下面扶着，忽然听见“滋啦”一声，灯光骤灭的瞬间，他下意识伸手护住她的头，自己的胳膊却被掉落的灯座蹭了道红痕。
“你没事吧？”苏晚摸出手机照他的胳膊，声音有点发颤。
“小伤。”陆星辞的手还护在她头顶，呼吸拂在她发顶，“倒是你，吓得指尖都凉了。”
黑暗里，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像展柜里的木作在轻轻共鸣。苏晚忽然想起进山那天，他说“有些星星藏在时光里，等你绕了圈才发现一直都在”，现在才懂，原来“一直都在”的意思，是危险来临时，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护住你。
灯重新亮起时，两人都有点不自然。陆星辞低头继续接线路，苏晚却蹲在地上，在展柜的底座内侧刻了个极小的“星”字，旁边跟着个“辞”字，像两颗挨在一起的星。
收工时，夕阳把展厅染成了暖橘色。陆星辞锁29号的门时，苏晚忽然说：“钥匙给我吧，我今晚想把你的名字刻完。”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上面挂着个银杏叶挂坠，是苏晚做的那种。“别熬太晚，我明天带新茶来，给你醒醒神。”
关展厅门的瞬间，风铃的声音混着远处茶舍的茶香飘过来。苏晚看着陆星辞的背影消失在银杏道尽头，忽然发现展柜的灯忘了关——灯光透过星纹格栅落在地上，拼出的图案像极了她和他的名字，在暮色里轻轻发亮。
她摸了摸指尖的创可贴，又看了看底座内侧的两个小字，忽然在手机里写：“最好的展品不是木作，是两个人一起在时光里刻下的，‘我护着你’的弧度。”
晚风卷着最后一片银杏叶掠过展厅的窗，像给这章温柔的进展，盖了个带星光的邮戳。晚星未迟，原来最动人的不是星子有多亮，是有个人愿意和你一起，把每道刻痕都变成星光，让后来的人知道，这世间所有的圆满，都是两个人的弧度，刚好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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