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展前一天的暮色，是被展厅的灯光一点点焐暖的。
苏晚跪在展台前，手里的刻刀正沿着茶盘上“辞”字的最后一笔游走。老银杏木的纹理在射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那道拖得长长的弧线终于收尾，恰好与屏风的弧度严丝合缝，像两道缠绕了许久的藤蔓，终于在最饱满的地方打了个结。
“好了？”
陆星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刚跑完工地的沙哑。他刚去确认老街区的指引牌，浅灰色衬衫的袖口沾了点水泥灰，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苏晚面前的茶盘，怕蹭脏那片刚刻完的星芒。
苏晚直起身，指尖抚过刻痕里的木屑，笑了：“你摸摸，这弧度是不是比图纸上算的还准？”
陆星辞的指尖覆上来，顺着弧线滑过，两人的指腹在星芒的尖角处轻轻相触。他的温度混着水泥的粗粝，她的指尖带着木蜡油的清润，像老木料与新工具，在刻痕里融成了恰好的温度。“准得像……”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眼里，“像我们第一次在山里数的年轮，不多不少，刚好能接住对方的圈。”
展厅里的展品已经归位。苏晚的木作区，银杏叶门闩与茶舍的微型模型并排陈列，门闩落锁的角度，正好对着模型里飘出的“茶香”（其实是王老板送来的干桂花）；陆星辞的建筑区，老街区的剖面图上，29号工作室的窗沿处用荧光笔标了道线，旁边写着“苏晚的木作窗台，高度1.2米，刚好能接住下午三点的阳光”。
“小宝刚才来过，”陆星辞拿起展柜上的银杏叶挂坠，是苏晚给小宝做的，叶梗上系着两根红绳，“他把自己的‘星星奖章’挂在你的木作上了，说‘要让苏阿姨的叶子也戴小红花’。”
苏晚走到展柜前，果然见小宝画的星星贴纸，歪歪扭扭地贴在银杏叶挂坠旁边，像给木作缀了颗活的星子。她想起上周，小宝缠着要学刻木作，陆星辞蹲在地上教他握刻刀，说“刻星星要轻一点，像苏阿姨给你贴创可贴那样”，当时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此刻展柜里的灯光，暖得让人心里发涨。
调试投影时出了点小意外。原本设计好的星芒光影，在茶盘上总缺个角，陆星辞爬上梯子调整射灯角度，苏晚在下面扶着，忽然听见他“嘶”了一声——昨天被灯座蹭到的胳膊，又被梯子磨到了。
“下来！”苏晚踮脚去拉他的裤脚，语气里带了点急，“我来调，你那胳膊再碰就该发炎了。”
陆星辞没动，反而低头笑了：“怕我疼？”
“谁怕你……”苏晚的话被他递下来的创可贴堵在了喉咙里，还是那种小房子图案的，边缘被他捏得有点皱，“刚才在工地药店买的，想着你刻木作总爱走神。”
她捏着创可贴站在梯子下，忽然发现陆星辞调整后的灯光，刚好在茶盘的星芒缺角处，补上了一道来自29号模型窗沿的光——原来他不是没调好，是故意留着这道缝，等她来合。
“你故意的。”苏晚仰头看他，灯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木作上的纹理。
“嗯，”陆星辞跳下来，稳稳落在她面前，“有些缝，得两个人一起补才好看。”他伸手，指尖轻轻按在她刚才刻完的“辞”字上，“就像这个字，没有你的‘星’，我的‘辞’永远缺个收笔。”
晚风从敞开的门溜进来，吹得展厅的风铃叮当作响。王老板带着老街坊来提前“探展”，见他们站在茶盘前，笑着打趣：“苏丫头这茶盘刻的哪是门牌？是‘两个人的家’吧，你看这星芒，缺了谁都不圆。”
苏晚的脸颊有点热，转身去给大家倒茶，回来时看见陆星辞正对着茶盘拍照，镜头里，她的刻痕与他的补光在星芒处重叠，像张天然的合照。
闭馆时，月亮已经爬上展厅的屋顶。苏晚收拾工具，发现陆星辞在她的帆布包里塞了个小木盒，打开是枚银杏叶形状的印章，比之前的星芒印章大些，背面刻着“晚星与辞”，字迹是两人的合笔——她的圆润弧度，他的利落收锋。
“明天开展，”他的声音在月光里显得格外轻，“我们用这个给茶盘盖个章吧，就盖在星芒的中心。”
苏晚握着印章，指尖在“晚星与辞”四个字上反复摩挲，忽然想起第11章那枚在晨光里发光的木楔，原来“自在发光”的真正意思，是当你找到那个能与你合缝的人，连影子都会带着光。
锁门时，陆星辞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是15号木作店的备用钥匙，上面挂着和29号同款的银杏挂坠。“以后晚了，不用绕路送我，从展厅穿过去就是工作室，钥匙你拿着，随时能来‘检查邻居有没有偷懒’。”
苏晚接过钥匙，挂坠在月光里晃了晃，与她自己的那枚碰在一起，发出“叮”的轻响，像星子在夜空里撞了下肩膀。
走在银杏道上，她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忽然在手机里写下：“展柜里的星芒会褪色，但刻在彼此年轮里的弧度不会。晚星未迟，原来不是星子等得久，是它在等另一颗星，愿意把自己的光，匀一半给对方，让两道刻痕，终于能在时光里，拼成完整的月亮。”
远处展厅的灯光还亮着，茶盘上的星芒在月光与灯光里轻轻摇晃，像给这章渐入佳境的故事，缀了个会呼吸的句号。而故事之外，银杏叶还在落，刻刀还在响，两颗慢慢靠近的星，正把彼此的名字，刻进越来越圆的年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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