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图与铜锁

古籍馆的橡木旋转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苏砚握着那把羊形铜钥匙，指尖能感受到锁齿的凹凸纹路——这是今早从父亲书桌暗格里找到的，钥匙环上还挂着片干枯的槐树叶，和老宅那棵树上的一模一样。

陆沉的手按在藏书室的门把上，指腹蹭过冰凉的铜环。

门楣上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红灯闪烁，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李法医自杀前，给张野发过条加密信息，只有两个字：‘猴目’。”他压低声音，侧耳听着门内的动静，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规律得像心跳。

苏砚将钥匙插进锁孔，铜羊的羊角在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约定。

门开的瞬间，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虫胶和松烟墨的味道——是修复古画常用的颜料气味。

藏书室比想象中狭小，四壁立着顶天立地的书架，《百猴图》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画框是紫檀木的，边角包着铜皮，经过岁月侵蚀泛着温润的光泽。

苏砚站在画前，目光扫过群猴嬉闹的山林，最左侧那只石猴的眼睛果然有些异样，瞳仁的位置比其他猴子更深，边缘还留着极细的金属反光。

“在这里。”

他举起放大镜，对准石猴的瞳仁——那根本不是颜料，而是枚嵌入画布的青铜珠，上面刻着“申”字，珠孔里似乎还缠着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像根细链。

陆沉的目光落在画框底部，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暗扣，扣环的形状和“午”字箭簇的尾端完全吻合。

“需要用箭簇才能打开。”

他从证物袋里取出那支从墓室带出的“午”字箭，刚要触碰暗扣，挂钟突然停了，指针卡在三点十五分，发出齿轮断裂的脆响。

苏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申猴畏虎，寅时则动。”

三点十五分，正是寅时三刻。画中的石猴突然在眼角的余光里动了一下——不，是画框在轻微震颤，书架后面传来石块摩擦的声音。

“有密道。”

陆沉拽着他躲到书架后，手电光束穿过书缝，照亮了墙壁上缓缓移开的石板，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大小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洞口边缘的灰尘上，有串新鲜的脚印，鞋码和赵峰的一致，还沾着墓道里的黄土。

石板完全移开时，挂钟突然响起刺耳的钟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苏砚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却看到画框里的青铜珠突然弹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陆沉摊开的手心里——珠孔里缠着的不是细链，而是半张撕碎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个红点，旁边写着“酉”字。

“是城西的酿酒坊。”

陆沉认出地图上的河流走向

“那里是南宋皇家酒窖的遗址，‘酉’对应鸡，酒坊的招牌就是只铜鸡。”

他把青铜珠塞进苏砚口袋，刚要说话，洞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峰的声音带着嘲弄从里面传来：“陆队，苏先生，别来无恙啊？”

苏砚握紧口袋里的青铜珠，指尖触到珠孔里的地图残片，边缘还留着赵峰的指纹——和李法医自杀现场的指纹完全吻合。

他忽然明白了，李法医根本不是自杀，是被赵峰灭口的，那半支“申”字箭簇，也是故意留下的诱饵。

“你设了个局，让我们来取‘申’位的箭簇。”苏砚的声音很稳，目光扫过赵峰身后的黑暗，那里隐约有火把的光亮，“青铜会的主力，就在这密道里等着我们，对吗？”

赵峰的笑声在洞口回荡，带着令人牙酸的得意：“不愧是苏振南的儿子，就是聪明。可惜啊，你和你父亲一样，太相信所谓的正义。”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影影绰绰的人影，至少有十几个，手里都握着青铜短刀，“今天，就让你们父子团聚。”

陆沉将苏砚护在身后，慢慢后退，手在书架上摸索着——他记得进来时看到过消防斧，就挂在《百猴图》旁边的挂钩上。

“想动他，先过我这关。”

苏砚的目光落在画框上，突然有了主意。

他悄悄绕到画的另一侧，指尖抠住紫檀木画框的缝隙——父亲曾教过他，这种老式画框都有应急的机关，用来在火灾时保护画作。

果然，指尖触到个凸起的木块，按下的瞬间，画框突然向前倾倒，带着沉重的惯性砸向洞口。

“快走！”苏砚拽起陆沉，朝着藏书室的后门跑。

画框砸在赵峰脚边，青铜短刀碰撞的脆响和怒吼声在身后炸开，他能感觉到陆沉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虎口的疤痕硌着皮肤，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后门通向古籍馆的后院，那里停着辆摩托车，是陆沉提前藏好的。苏砚跳上车时，看到陆沉的肋骨处又渗了血，染红了黑色T恤，像朵绽开的红梅。

“你的伤……”

“没事。”陆沉发动引擎，摩托车的轰鸣淹没了追赶的脚步声

“去城西酿酒坊，‘酉’位的箭簇比我们想的更重要——李法医的加密信息里，藏着青铜会军火库的坐标，就藏在鸡形招牌的底座里。”

风灌进耳朵里，苏砚伏在陆沉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穿过老城的街巷时，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最后一页，画着十二支箭簇组成的圆形，圆心处写着个“合”字——或许，当十二支箭真正集齐的那一刻，所有的秘密才会揭晓。

摩托车驶过拱宸桥时，苏砚回头看了眼古籍馆的方向，藏书室的窗口已经冒出了黑烟。

赵峰和那些青铜会的人还在里面，而《百猴图》里的青铜珠，那枚刻着“申”字的关键线索，还留在燃烧的画框里。

但他知道，他们不能回头，父亲留下的“酉”位之谜，李法医用生命守护的坐标，还有陆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都在催促着他们，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