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席蝉鸣

ooc致歉，私设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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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的夏天，阳光慷慨得近乎奢侈。金灿灿的光线泼洒下来，穿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层层叠叠的绿叶，在地上筛下无数跳跃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草木被晒暖的干燥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井水带来的清凉水汽。蝉鸣是这夏日午后永恒的背景音，一声递着一声，高亢而不知疲倦。

吴邪仰面躺在堂屋那张新编的竹席上，身下是沁凉的触感，驱散了暑气带来的黏腻。这竹席是前几日张起灵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上好青篾，又花了几个安静的午后，坐在廊下，手指翻飞，沉默而专注地编成的。篾条在他修长有力的指间驯服地穿梭，最终成了这张宽大、平整、散发着淡淡竹香的凉席。此刻躺上去，每一寸肌肤都熨帖舒适。

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随意地搭着，手里捧着一本不知翻了多少遍的旧书，眼睛却半眯着，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屋顶的房梁上。困意像温热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书上的字迹渐渐模糊，最终，那本旧书“啪嗒”一声，轻轻滑落在他手边的席子上。

吴邪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几缕汗湿的额发贴在光洁的额角，阳光透过敞开的木门，温柔地描摹着他放松的睡颜，连眼睫投下的淡淡阴影都显得格外宁静。

张起灵就坐在离他不远的门槛上。他也穿着单薄的汗衫，背脊挺直，像一株沉默的劲竹。他手里没有停歇，正在削一根新的篾条。薄而锋利的篾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巧地贴着竹筒表面游走，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沙沙”声。雪白的竹屑簌簌落下，在他脚边积了一小堆。

他的动作很轻，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手中的活计上，但偶尔会抬起眼，视线无声地滑过竹席上熟睡的身影。那目光沉静如水，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专注的守护意味，如同夏日午后树荫下不动声色的凉意。当吴邪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或者翻动一下身体时，张起灵削篾的动作会下意识地放得更缓，几乎听不到声音，直到确认那点小小的动静并未惊醒对方，才又恢复之前的节奏。

院子里，胖子正对着水井吭哧吭哧地忙活。他打上来满满一桶冰凉的井水，哗啦一声倒进旁边一个半人高的大木盆里。木盆里已经镇着几个翠皮西瓜和几根鲜嫩的黄瓜。

“哎哟喂，天真这地主老爷，又躺平了？”胖子抹了把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嗓门不大不小地嘀咕着，带着点习惯性的调侃。他瞅了瞅堂屋里睡得毫无形象的吴邪，又看看门边专心削篾的张起灵，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着张起灵的方向说：“小哥，你看他那睡相，四仰八叉的，跟占了多大地方似的。这凉席编得可真值，瞧把他舒服的！”

张起灵闻言，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再次掠过吴邪舒展的睡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那弧度浅淡得如同水面被蜻蜓点过的一道涟漪，转瞬即逝。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胖子的调侃，也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同。

胖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把黄瓜捞出来一条，放在井台石上“咔嚓”掰成两段，递了一半给张起灵：“小哥，尝尝，井水镇过的，透心凉！”

张起灵放下手中的篾刀和半成型的篾条，接过那半截黄瓜。指尖触到冰凉水润的瓜身，驱散了竹篾留下的微热。他安静地咬了一口，清甜微涩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带着井水特有的清冽。

胖子自己则抱着另外半截黄瓜，咔嚓咔嚓啃得欢实，一边啃一边盘算：“这西瓜还得再镇会儿。晚上整点啥吃呢？天太热，灶火烤得慌……要不，整点凉面？再拌个黄瓜丝儿，拍个蒜泥茄子，切点卤肉……”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征求张起灵的意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安排菜单。

张起灵安静地听着，小口吃着黄瓜，偶尔点一下头，表示在听。他的目光又落回了竹席上。吴邪似乎被胖子那咔嚓咔嚓的啃黄瓜声微微惊扰，在睡梦里皱了皱鼻子，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像只被打扰了清梦的猫。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着张起灵的方向，半边脸埋在散发着竹香的凉席上，呼吸重新变得悠长。

张起灵看着，削篾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拿起放在脚边的一块干净的、浸过井水的湿布巾，动作轻缓地起身，走到吴邪身边，蹲了下来。午后的阳光正好移开，一片浓荫笼罩着席子。他拿着微凉的湿布巾，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吴邪额角和鼻尖渗出的细密汗珠。那动作细致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的珍宝。

布巾的凉意似乎让睡梦中的吴邪感到舒适，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向上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胖子在院子里，透过敞开的门，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啃黄瓜的动作顿住了，嘴巴微张，随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赶紧把剩下的小半截黄瓜一股脑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无声地嚼着，脸上露出了然又促狭的笑容，眼神里却满是暖意。他摇摇头，没再出声，蹑手蹑脚地拎起水桶，去给院角那几盆蔫了的野花浇水去了。

堂屋里，张起灵替吴邪擦完汗，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他就这样静静地蹲在席边，看着吴邪安稳的睡颜。蝉鸣依旧高亢，阳光在院中缓慢移动，时光仿佛被这宁静的午后无限拉长，凝固在竹席清凉的触感、空气中干燥的草木香，和身边人均匀的呼吸里。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缓地拂开吴邪额前那缕被汗黏住的发丝，指尖擦过温热光滑的皮肤。然后，他收回手，重新坐回到门槛上，拿起篾刀和那根削了一半的篾条，继续他无声的工作。沙沙的削篾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轻柔，像一首低回的催眠曲，融入了窗外的蝉鸣和风过树梢的沙沙声里。

吴邪在睡梦中似乎感知到了这份无声的守护与清凉的抚慰，身体更加放松地陷在竹席的怀抱里，睡得愈发深沉。

阳光偏移，老槐树的影子被拉长。当吴邪终于被肚子里轻微的饥饿感唤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门槛上那个沉默而挺直的背影。夕阳的金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暖边。张起灵已经削好了好几根匀称光洁的篾条，整齐地码放在脚边。

“醒了？”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张起灵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吴邪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竹席的凉意熨帖着四肢百骸，通体舒泰。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嗯……这席子真舒服，小哥你手艺绝了。”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院子里胖子正把镇在井水里的西瓜抱出来，放在小木桌上。

“哟，地主老爷睡醒了？”胖子一见他，立刻嚷嚷起来，“正好！西瓜透心凉了！快来快来，就等你了！小哥削了一下午篾条，胖爷我打水镇瓜，就你小子最会享福！”

吴邪笑着趿拉着鞋走过去：“能者多劳嘛！胖子你切的瓜保熟吧？”

“废话！胖爷我挑瓜那是一绝！”胖子手起刀落，碧绿的瓜皮应声裂开，露出鲜红欲滴的沙瓤，黑籽镶嵌其中，清甜的瓜香瞬间弥漫开来。

张起灵也放下手中的东西，洗净手，走了过来。三人围着小木桌坐下。

吴邪拿起一大块瓜，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冰凉甘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带着井水的清冽，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和暑气。他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说：“唔……爽！”

张起灵也拿起一块，安静地吃着。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也落在他沾了一点西瓜汁水的手指上。他吃得慢条斯理，但那份夏日里的清凉甘甜，同样清晰地映在他微微放松的眉宇间。

胖子则吃得汁水横流，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安排：“吃完瓜，胖爷给你们露一手凉面！保管开胃！”

蝉鸣依旧，晚风开始带来一丝丝凉爽。竹席静静铺在堂屋地上，散发着幽幽的竹香。这个漫长而宁静的雨村夏日午后，就在西瓜的清甜、胖子的絮叨和张起灵无声的陪伴中，缓缓流淌，最终沉淀为记忆里一片清凉而温润的底色。没有惊心动魄，只有岁月静好，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