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灯光总是惨白的，像是要把所有秘密都照得无所遁形。俞承站在解剖台前，看着林小荷的尸体被切开、称重、测量，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死亡时间确实是72小时左右。"沈芮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冷静得近乎冷漠，"但有个细节很奇怪。"
俞承抬头看向这位新调来的法医。沈芮比他想象中年轻，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正盯着死者的颈部切口。
"切口角度。"她拿起放大镜，示意俞承靠近，"自杀伤口通常是从左上向右下倾斜，因为右手持刀的人会自然形成这个角度。但这个伤口几乎是水平的，而且切入角度显示刀是从下往上挑的。"
俞承凑近观察。确实，伤口比他最初判断的要复杂得多。"所以是他杀伪装成自杀？"
"不仅如此。"沈芮放下放大镜，转向一旁的显微镜，"我在伤口边缘发现了微量的金属碎屑，不是手术刀的材质。更像是......"她调整了一下目镜，"某种特制刀具，可能是解剖刀或者雕刻工具。"
俞承皱眉。这和三年前的蓝蝶案如出一辙——凶手使用特殊工具，制造出看似自杀的伤口。但当时他们从未找到凶器。
"还有这个。"沈芮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是那只蓝色蝴蝶标本，"你注意到它的摆放方式了吗？"
俞承摇头。标本被装在盒子里，放在床头柜上，除此之外他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翅膀的角度。"沈芮用镊子轻轻拨动标本，"左翅比右翅低15度，这种姿态在自然界中只出现在交配期的雄性蝴蝶身上。而盒子的位置——"她停顿了一下，"正好对着窗户，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间会有阳光直射，标本会反射光线到对面的墙上。"
俞承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凶手在标记时间？"
"或者在标记地点。"沈芮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我已经让人去图书馆查看那个时间段那个位置能看到什么了。"
俞承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法医的观察力令人印象深刻。他翻开笔记本，记下这些细节。"关于死者耳后的蝴蝶纹身......"
"不是纹身。"沈芮打断他，"是刺青，而且很新。伤口还有轻微发炎，应该是死前24小时内做的。"
这又是一个新线索。俞承记得三年前的受害者都有蝴蝶纹身，但当时的报告显示那些纹身都是多年前就有的。
"最后一个发现。"沈芮走向电脑，调出一张照片，"死者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我做了皮肤分析，那不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
照片上是放大后的手指特写，白痕处的皮肤纹理异常平滑。
"有人在她死后取走了戒指，然后用某种方法加速了皮肤恢复，制造出长期佩戴的假象。"沈芮的声音依然平静，但俞承听出了一丝压抑的兴奋，"我从未见过这种技术。凶手要么是医学专家，要么......"
"有医学专家协助。"俞承接上她的话。他想起了死者的未婚夫陈明，那个外科医生。
沈芮点点头，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查了三年前的蓝蝶案报告。五个受害者，全部是25-30岁的女性，表面上是自杀，但都有疑点。每个案件现场都发现了蓝色蝴蝶标本，但当时的法医认为那是巧合。"
俞承接过文件夹。里面的报告他几乎能背出来，但沈芮在边缘做的批注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用红笔圈出了每个受害者的职业：护士、药剂师、医学院学生、医院行政人员、医疗器械销售。
"全是医疗相关行业。"俞承喃喃道。这个共同点他们当年确实忽略了。
"而林小荷在图书馆工作，看似无关。"沈芮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直到我发现她负责的是医学文献区。"
俞承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凶手挑选受害者不是随机的，他有明确的标准。
"还有这个。"沈芮翻到报告最后一页，指着现场照片的一角，"每个案发现场都有这个符号，但当时的调查组认为那是无关的涂鸦。"
俞承眯起眼睛。照片角落里确实有一个模糊的标记：一个圆圈，里面有个倒置的三角形。和林小荷书桌上那张便签纸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沈芮沉默了一会儿。"在炼金符号中，倒三角代表水，也象征女性。圆圈中的倒三角是古代代表子宫的符号。"她停顿了一下，"但在现代医学图表中，这是手术室无菌区的标志。"
俞承的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张诚打来的。
"俞队，我们在图书馆发现了些东西。"张诚的声音透着紧张，"林小荷的储物柜里有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终于找到我了'，日期是死亡当天。还有......"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一张医院的预约单，市立医院妇科，时间是死亡前一天下午三点。"
"查一下接诊医生是谁。"俞承命令道，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三点？就是蝴蝶标本反射阳光的时间段？"
"是的，而且......"张诚的声音更低了，"预约单上的医生叫陈明。"
死者的未婚夫。俞承和沈芮交换了一个眼神。
"立刻带人去市立医院，查清楚陈明那天下午的行踪。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俞承转向沈芮。"看来我们得去趟医院。"
沈芮已经脱下了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我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陈医生。"她拿起车钥匙，"关于那种加速皮肤恢复的技术。"
市立医院的走廊总是挤满了人，但妇科诊区却出奇地安静。俞承和沈芮在护士站前出示了证件。
"陈医生今天请假了。"值班护士紧张地说，"从上周五开始就没来上班。"
上周五。林小荷死亡的日子。
"他的诊室在哪里？"俞承问道。
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俞承注意到那是唯一一扇没有名牌的门。
"陈医生不喜欢挂名牌。"护士解释道，"他说病人记住的是医生这个人，不是名字。"
沈芮微微挑眉。"有意思的哲学。"
诊室门锁着，但在俞承的要求下，护士找来了备用钥匙。门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诊室很整洁，几乎整洁得过分。桌上没有一张纸，书架上的医学典籍按字母顺序排列得一丝不苟。沈芮径直走向诊疗床，检查了床单和器械台。
"有人彻底清洁过这里。"她低声说，"但消毒水味道太浓了，像是在掩盖什么。"
俞承打开电脑，发现主机已经被搬走，只留下显示器和键盘。他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陈医生最近有什么异常吗？"他问护士。
护士犹豫了一下。"上周四，我听到他和人吵架。对方好像是个女的，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什么。但陈医生很生气，后来把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摔了。"
"上周四？"俞承迅速回忆时间线，"林小荷是周五晚上死亡的。"
沈芮突然蹲下身，从垃圾桶底部捡起一张被揉皱的纸。她小心地展开，上面是一张手绘的图表，画着某种分子结构，旁边潦草地写着"剂量加倍"。
"这是什么？"俞承问。
沈芮的脸色变得凝重。"一种合成激素的分子式，用于加速组织再生。但剂量加倍......"她抬头看向俞承，"会导致心脏骤停。"
俞承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技术科的小李。
"俞队，林小荷手机的数据恢复了。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陈明的，内容是'我知道三年前的事了'。发送时间是上周四晚上11点27分。"
俞承感到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了一条线。林小荷发现了陈明的秘密，可能是关于三年前的蓝蝶案。陈明愤怒之下计划了谋杀，用他作为医生的专业知识伪造了自杀现场。
但那只蓝色蝴蝶标本呢？那个神秘的符号？还有沈芮提到的所有蓝蝶案受害者都来自医疗行业......这一切似乎太过复杂，不像是一个医生临时起意的谋杀。
"我们需要搜查陈明的家。"俞承对沈芮说，"如果他是凶手，那里可能会有更多证据。"
沈芮点点头，但她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上。那是医院员工的合影，陈明站在角落，身边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女子胸前的工作牌被反光遮住，但沈芮似乎对那张脸很感兴趣。
"你认识她？"俞承问。
沈芮摇头。"只是觉得眼熟。"她指向照片边缘的另一个人，"那才是重点。"
俞承凑近看。在人群最边缘，几乎被裁出画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只露出半边肩膀和一只手。那只手上戴着一枚独特的戒指——银质戒圈上嵌着一颗蓝宝石，被雕刻成蝴蝶形状。
"韩东的戒指。"俞承认出来了，"三年前审讯时他就戴着这个。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护士查看了一下照片角落的日期。"去年医院年会，12月。"
俞承和沈芮对视一眼。韩东去年12月出现在市立医院的年会上？但根据记录，他应该还在服刑。
"查一下韩东的服刑记录。"俞承快速发短信给张诚，"特别是去年12月他有没有获准外出。"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黑了。沈芮突然拉住俞承的袖子。
"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她的声音异常严肃，"那个符号——圆圈里的倒三角。我在另一个地方也见过。"
她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份老旧的文件，上面盖着市立医院的公章，文件右下角赫然印着同样的符号。
"这是什么？"
"七年前市立医院一场医疗事故的内部报告。"沈芮的声音几乎是一声耳语，"关于一个叫林月的护士的死亡。她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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