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川的熔岩在夜色里泛着幽蓝，像一条沉睡的龙蜿蜒在赤红山脉脚下。滚烫的陨铁在河床中偶尔炸裂，火星溅起，短暂地照亮岸边两人交叠的身影。
玄燮靠在一块龟裂的呼吸岩上，水银化的右腿浸在熔岩浅滩里，液态金属与火交融，发出细微的嘶鸣。青蘅坐在他身旁，左手搁在膝头，结晶化的皮肤已经蔓延至手腕，蓝色脉络在皮下隐隐发亮，像被封冻的极光。
远处，钟楼的锈蚀声与光之住民的尖啸撕扯着夜空，但此刻，流火川畔只有熔岩缓慢流动的汩汩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
玄燮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锈铁——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缴足影子税吗？"
青蘅侧目。她的眼睫在熔岩的幽光下镀着一层蓝晕，灰白的磷火在瞳孔深处摇曳，像两盏将熄未熄的灯。
玄燮没有等她回答。他抬手，用弯刀的刀尖轻轻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那发梢已经因结晶化而变得脆弱，泛着冰冷的蓝光，像冬日屋檐下的冰凌。
"因为每次猎犬来追，"他的指腹擦过她的发尾，水银从指尖渗出，短暂地裹住那缕发丝，又缓缓收回，"你都会亲自来抓我。"
青蘅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是玄燮第一次提及他们初遇的真相。
她记得那一天——暮昏时分，她提着磷火灯穿过流火川畔的乱石滩，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被三只光斑猎犬围堵在熔岩浅滩上。他的水银腿被猎犬撕开一道裂口，液态金属滴在滚烫的岩石上，蒸腾起带着血腥味的雾气。
她本可以转身就走。守灯人不必插手影子税的追缴。
但她没有。
"……那时候你满身牦牛血，"青蘅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初代守灯人的肋骨，那块骨头在她掌心发烫，"还说要把我的磷火灯塞进熔岩里。"
玄燮忽然笑了。他松开她的发丝，水银从指尖褪去，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皮肤。
"撒谎。"他倾身向前，熔岩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他的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的火，却比熔岩更灼人，"我当时说的是——"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阵滚烫的风擦过她的耳廓——
"『这盏灯真他妈好看，像极夜里的星星。』"
呼吸岩突然剧烈收缩，岩缝间喷出一股炽热的气流，将两人推向彼此。青蘅的膝盖撞上玄燮的水银腿，液态金属微微凹陷，又迅速裹住她的肌肤，像某种无声的挽留。
熔岩的光在此时炸起一道火浪，映亮了青蘅的脸——她向来苍白的皮肤此刻泛着血色，眼睫剧烈地颤了颤，像是被那句话烫伤了。
"……你偷看过我的灯？"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熔岩的沸腾声淹没。
玄燮没有回答。他伸手，拇指擦过她手腕上唯一还未结晶的一小块皮肤。那里的血管在他指下跳动，像一只被困的鸟。
"不只灯。"他的目光从她的手腕移到她的眼睛，声音沙哑而缓慢，像在数某种珍贵的藏品，"还有你每次在城墙下捡砂岩样本，袍子沾了暮紫晶粉末的样子；你被审判官气到咬牙，却还要维持守灯人仪态的样子；你明明怕黑，却总装得比磷火还冷的样子——"
青蘅的左手突然失控，结晶化的蓝光暴涨，像一道闪电劈开夜色。玄燮不退反进，水银腿突然延伸，缠上她的脚踝，液态金属渗入她的靴缝，贴上她冰凉的肌肤。
他咧嘴一笑，犬齿在火光中闪着危险的光——
"现在，要灭口吗？"
青蘅盯着他，熔岩的光在她眼底跳动。许久，她忽然拽住他的衣领，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
"……傻子。"她的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里，呼吸拂过他锁骨的伤痕，"你早就是我的逾期未缴了。"
“嗯，我的守灯人...”
远处，钟楼的齿轮发出最后的哀鸣，而流火川的水声掩盖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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