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很快被一并押往公爵府。
谢丹尔的卧室里,烛火昏黄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他侧脸。克沃普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手腕上的伤口,指尖微顿,粗糙的指腹偶尔擦过细腻的皮肤,带着难以言说的珍视。
“抱歉,我本该早些察觉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自责像细密的针,轻轻刺着心口。
谢丹尔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倒是很爱说这两个字。”
克沃普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最终还是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抱歉。”
谢丹尔忽然“嗤”地笑了一声。克沃普猛地抬头,正对上他那双好看的蓝眼睛——方才那抹浅淡的笑意漫进去时,眼底像盛了一汪落满桃花的池水,花瓣轻颤,漾开细碎的涟漪。烛光落在他金色的发丝上,晕出一层柔和的光晕,整个人像一幅被精心点染的画,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谢丹尔抬手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沉声道:“明日再找他清算……退下吧,我要歇息了。”
“是,祝您好梦。”克沃普躬身行礼,轻手轻脚地收好用过的药品,又轻轻带上房门。门合上的瞬间,他才发觉自己心跳得厉害,手心甚至沁出了薄汗——或许是方才的惊险尚未褪去,或许是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太过勾人,余温仿佛还留在眼底,烫得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攥紧胸口的衣襟,试图平复急促的心跳。这种隐秘的情愫每每升起,都会让他感到无比羞耻,却又克制不住地蔓延。
这份喜欢,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那时谢丹尔刺杀先皇,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草率的计划,或者说,只是一时冲动。
克沃普当时还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他接到消息赶往皇宫救驾时,那位皇帝早已被刺得血肉模糊,金丝绣成的床单被染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华丽。鲜血一滴滴坠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浓烈的腥气弥漫开来,呛得随行的侍从几欲作呕。
而谢丹尔,竟穿着一件白金色的女士睡裙——那颜色倒与他的金发格外相配。胸口的蕾丝被飞溅的血迹污染,握着匕首的手还在因不解气而微微颤抖,青筋爬满了整条胳膊。明明是那样凌乱狼狈的模样,他的美却在血色中愈发突出,带着一种破碎而凌厉的张力。
克沃普永远忘不了那一刻。谢丹尔抬眼看向他,神色从容里掺着几分挑衅,语气轻慢:“骑士大人来得真慢。”
他光着脚,踩在被血浸透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声响。就那样一步步走到克沃普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底却藏着几分隐秘的得意。
“你想把我怎样?就地正法吗?”
谢丹尔早已与其他大贵族达成了协议——他扶持小皇子继位,保证正统不变,且承诺自己终生不婚不育,死后西伯里斯姆的所有领地与财富,由其他贵族平均分配。在各方利益的折中下,没人会真的对他施以惩罚。
克沃普面色凝重地注视着他,谢丹尔自然看不出这位素来公正的骑士眼中,藏着的其实是心疼与关切,只一心想看看他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可克沃普从不觉得谢丹尔是冷血残忍的。恰恰相反,他觉得谢丹尔是个胆小鬼——一个受到威胁时,只会用最极端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胆小鬼。
那一刻,比起责备,他更想知道谢丹尔究竟受了怎样的委屈,更想伸手为他拭去身上那些肮脏的血渍,将他从那片腥红中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