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丹尔与克沃普一前一后踏入那间狭小的茶房,空气里还残留着隔夜茶汤的微涩气息。
克沃普跟在后面,习惯性锁上房门,“咔嗒”一声轻响,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谢丹尔转过身,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地瞪向克沃普,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视,仿佛要将对方从里到外剖开来看个透彻。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要么,跟我一起把她抓回去伏法;要么,我就把你和她算作一伙,当场一块处决,绝不含糊。”
谢丹尔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眼神里翻涌着的是一百分的认真,那股子强硬冷血的劲头,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绝非在开玩笑。
只要克沃普敢说半个“不”字,他腰间的剑恐怕下一秒就会架在克沃普的脖子上
克沃普自然懂谢丹尔一向都作风,嘴唇嗫嚅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可她……她是我的娘啊……”
声音里裹着难以言说的痛苦与挣扎,他抬起头,望着谢丹尔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像是陷入了两难的泥沼,“我怎么能对她……”
可那带着颤音的辩解还没来得及说完,冰冷的剑便刺进他的胸口,刺得还算浅,往剑的方向看去——
谢丹尔眉头拧成一道深刻的竖痕,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可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眶里,竟泛着一丝极淡的红。就像果决中忽然闪过的一丝犹豫,仿佛克沃普及时收回刚才的话一切就还有机会。
克沃普望着他,迟迟不曾开口,迟迟不肯说出谢丹尔想听话,也没有喊痛,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双泛红的眼,目光比往日里任何时候都要沉,都要深,竟隐隐透着几分近乎悲壮的深情。
那眼神缠缠绵绵,像要把谢丹尔此刻的模样刻进骨头里,又像在无声地问着什么,千言万语都凝在那望不够的凝视里。
谢丹尔的剑又往里推了一寸,剧痛让克沃普浑身一颤,他却猛地抬起手,死死攥住冰冷的刀刃,指腹被割开,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下。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嘴角流出殷红的血液,终于艰难地张开嘴,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混着血沫的腥气飘出来:“殿下……若臣……若臣今日死了……”
他顿了顿,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星子溅在冰冷的剑身上,“您……您会后悔吗?哪怕……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你为了一个罪人和我对着干,我凭什么还留着你?又为什么后悔?”谢丹尔这下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他的身体,只在短短的十几秒他就立刻打消了方才的犹豫。
克沃普重重倒在地上,青砖被撞得闷响一声,溅起的血珠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尽管每笑一次,伤口就会往外溅一次血,快速流失的血液让他头脑又昏又沉,像灌满了铅,眼前阵阵发黑。
无数细碎的念头在混沌中翻涌——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那些藏了太久的心事,全都堆积在发胀的太阳穴里,沉甸甸的,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起来。
“殿下……””他费力地掀动嘴唇,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絮,几乎要与微弱的呼吸融为一体。
可这茶房里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血液滴落的滴答声,谢丹尔就站在几步之外,那声气若游丝的呼唤,竟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我…爱……(你)……”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寂静里。
谢丹尔怀疑自己听错了,蹲下来一下来又仔细听了一遍。
“(我)……爱你……”克沃普一直重复着,在濒临死亡前,他脑子里好像只有这一句话。
谢丹尔却犯起恶心,胃里一阵翻滚,“闭嘴。”
“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啊!”
他许久没有这样失态过了,从惊恐中缓过来时,他才发现额前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触到一片湿意,混着说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温热,顺着下颌线往下淌。
而地上的克沃普,早已没了声息。他方才失控时不知何时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此刻那柄银亮的刃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连同克沃普的胸口、腹部,都被捅得密密麻麻全是窟窿,像个被戳烂的筛子。
他蹲坐在地上,起初只是压抑的呜咽,喉结在颈间剧烈滚动,后来便再也忍不住,哭声冲破喉咙,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抬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涌出,混着方才未干的汗湿,黏糊糊地糊在掌心。
视线透过指缝落在地上那片刺目的红上,克沃普蜷缩的身影与记忆深处那个反复纠缠的噩梦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