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
刺目的白炽灯光下,黎深手中的脑波异常报告仿佛烙铁,灼烧着凝固的空气。沈星回静立其后,银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像两台高精度扫描仪,将病床上“鹿晓”的每一丝肌肉颤动、每一点眼神闪烁都尽收眼底。
夏以昼(鹿晓身体)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安全屋的警报声仿佛还在耳边尖啸,鹿晓(夏以昼身体)惊恐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秦彻的12小时倒计时滴答作响,像丧钟敲在心头。但他强迫自己冷静。越是绝境,越不能乱!他必须保护晓晓!保护她的身体!
黎深的声音压抑着风暴:“这份报告显示,你的脑波活跃模式、神经递质反应……和鹿晓过去五年的所有基线数据存在结构性偏差!这绝不是惊吓过度或短暂失忆能解释的!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晓晓在哪里?!” 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失去珍宝的恐慌。
夏以昼(鹿晓身体)抬起眼。他没有试图模仿鹿晓的柔弱,反而迎上黎深痛楚愤怒的目光和沈星回洞悉一切的眼神。鹿晓清澈的眼眸深处,此刻燃烧着一种黎深和沈星回都从未见过的火焰——那是属于夏以昼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冷静。
“黎深,”他开口,声音是鹿晓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叫了对方的名字,而非“黎医生”或“黎深哥”,“报告是真的。我也不是鹿晓。” 他坦然承认,瞬间在黎深眼中掀起惊涛骇浪。
“但是,”他语速加快,目光锐利地扫过黎深,最终定格在沈星回身上,“晓晓没有危险!她的意识还在!只是……不在这个身体里!” 他抛出了核心信息,但模糊了关键,“现在有更紧急的事!远空舰队内部有人要借机生事,林曳带着战斗小队正在围攻夏以昼的安全屋!他们以为‘夏以昼’失控了!而真正的危险源头——诱导能量爆发的Ever组织,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试验!鹿晓的身体在这里,但她的意识所在的身体,正面临致命围剿!还有秦彻……”
他点到为止,抛出“Ever组织”、“舰队内斗”、“秦彻威胁”和“鹿晓意识身处险境”这几个爆炸性信息点,却没有解释互换本身。他赌!赌沈星回对异常事件的探究欲和对“真相”的执着,会压倒他立刻揭穿一切的冲动!赌黎深对鹿晓安危的极度关切,会让他暂时压下被欺骗的愤怒!
果然,沈星回平静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如同发现稀有标本般的兴趣光芒。“意识转移……围剿……” 他低语,目光在“鹿晓”身上逡巡,“有趣。”
黎深则如遭雷击。舰队内斗?林曳围攻夏执舰官?晓晓的意识在夏以昼身体里身处险境?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对“晓晓”(无论意识在哪里)安危的本能恐惧。
“你想怎么做?” 沈星回直接问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代表了他暂时搁置了“审判”,选择了“观察实验”。
夏以昼(鹿晓身体)心中巨石微落,立刻道:“帮我离开这里!立刻!我要去安全屋!只有我能阻止林曳!也只有我能保护……保护晓晓的意识!” 他差点说出“保护鹿晓的身体”,强行改口。
“不可能!晓晓的身体经不起……”黎深下意识反对。
“她的身体现在由我负责!”夏以昼(鹿晓身体)斩钉截铁,属于指挥官的魄力透过鹿晓的声线迸发出来,“沈星回,你有办法引开外面的注意,或者制造一个让我‘病情恶化需要转移’的短暂混乱吗?五分钟!我只要五分钟空隙!” 他知道沈星回的手段深不可测。
沈星回看了他两秒,似乎在评估风险和实验价值,然后微微颔首:“可以。” 他转向黎深,“黎医生,准备一支‘特效镇静剂’,剂量标注为‘紧急状况’。”
黎深看着沈星回,又看看眼神决绝的“鹿晓”,想起报告中那完全陌生的脑波……为了晓晓!他一咬牙,转身快步走向配药间。
安全屋:
厚重的合金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切割的火花像垂死挣扎的星辰。林曳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通牒:“执舰官!放弃抵抗!这是最后警告!三!二……”
鹿晓(夏以昼身体)背靠着剧烈震动的金属墙壁,汗水混合着疼痛的泪水滑落。哥哥的通讯断了,门外是黑洞洞的枪口。绝望像冰水淹没头顶。但哥哥最后那句焦急的“晓晓……” 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和勇气。
“——不要伤害她!”
就在林曳的“一”字即将出口的瞬间,安全屋内置的、连接基地公共频道的紧急广播系统,突然被强行切入!一个属于“夏以昼”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鹿晓努力模仿哥哥的声线,但紧张无法完全掩饰),响彻整个安全屋内外以及林曳等人的通讯器:
“林曳!停止攻击!目标不是敌人!重复!目标不是敌人!是……是重要保护对象!所有责任我负!立刻停止攻击!这是命令!”
是“夏以昼”的声音!从安全屋里传出来的?
林曳和队员们动作一僵,面面相觑,眼中充满惊疑。执舰官在里面?他在保护谁?为什么声音听起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迟疑瞬间!
安全屋内部,鹿晓(夏以昼身体)眼中爆发出孤狼般的光芒!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的凝滞!她猛地扑向控制台,不再试图模仿哥哥的操作,而是凭借无数次看哥哥处理危机时留下的模糊记忆,以及鹿晓特有的、在绝境中爆发的直觉,双手在复杂的键盘上近乎盲打般输入一串夏以昼曾经无意中提过的、用于紧急情况下的“环境干扰协议”的后门指令!
嗡——!
安全屋内部所有光源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同时,安置在屋角的数个次声波发生器被激活,发出人耳听不见却足以引起强烈眩晕和不适的低频噪音!更关键的是,通风系统被超频启动,发出巨大轰鸣,喷出大量无害但遮蔽视线的白色冷却气体!
“咳咳!什么情况?!”
“眼睛!我的眼睛!”
“小心!有干扰!”
门外正准备强行突入的小队瞬间陷入混乱!强光致盲,次声波引发生理不适,白色气体迅速弥漫狭窄的走廊,遮蔽了视线和射击角度!
就是现在!
鹿晓(夏以昼身体)忍着肩膀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像一道离弦之箭冲向安全屋侧后方——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仅供单人通过的应急维修通道!那是她有一次来找哥哥时,无意中发现的秘密!哥哥当时还笑着说这是最后的保命通道。
她凭着记忆在弥漫的白雾和混乱的警报声中摸索到位置,用尽全身力气拉开沉重的盖板,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身后,传来林曳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队员的咳嗽声。
城市暗巷:
冰冷的夜风灌入狭窄的维修通道,吹在鹿晓(夏以昼身体)汗湿的脸上。她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肺部火辣辣地疼,肩膀的剧痛几乎让她昏厥。但她不敢停!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哥哥!她拿出夏以昼藏在安全屋应急包里的备用加密通讯器,颤抖着发出一个预设的、只有她和哥哥知道的紧急坐标。
几乎同时,她的通讯器震动。一个陌生的、经过多重加密的频道请求接入。接通后,一个刻意压低、带着鹿晓声线却无比冷静的声音传来:“坐标XXX,废弃的‘深蓝’货运中转站,C7区。二十分钟内赶到。甩掉尾巴。”
是哥哥!他逃出来了!
深蓝货运中转站,C7区:
巨大的废弃仓库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月光从破损的天窗投下冰冷的光柱。
夏以昼(鹿晓身体)背靠着一个生锈的集装箱,微微喘息。摆脱黎深和沈星回的过程惊险万分,沈星回制造的“病情恶化需紧急检查”混乱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他能成功脱身,很大程度上依赖了沈星回那近乎“放水”的默许和黎深心神大乱下的疏忽。秦彻的倒计时只剩不到九小时。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带着压抑的痛楚喘息。夏以昼猛地抬头,只见月光下,“自己”(夏以昼身体)的身影踉跄着出现。制服破损,肩膀处的布料被血和汗水浸透,脸色惨白如纸,那双属于他的锐利眼眸此刻却盛满了鹿晓的脆弱、坚韧和……看到他(鹿晓身体)安然无恙时的巨大庆幸。
“哥!” 鹿晓(夏身体)看到完好无损的哥哥(鹿晓身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她想冲过去,却牵动了肩膀的伤,痛得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夏以昼(晓身体)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他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秦彻的威胁,眼中只剩下那个踉跄的、顶着自己身体却伤痕累累的妹妹!他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用鹿晓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在鹿晓(夏身体)倒下之前,堪堪扶住了她(他)的胳膊。
“晓晓!” 他声音发紧,带着鹿晓声线特有的颤抖,目光急切地扫过“自己”肩膀的伤,“伤得重不重?让我看看!” 他习惯性地想检查,手伸到一半却又猛地顿住——他现在是“鹿晓”,而眼前是“夏以昼”的身体。这个认知让他动作僵住,眼神复杂难言。
鹿晓(夏身体)靠在冰冷的集装箱上,借着月光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鹿晓的脸)。哥哥(在鹿晓身体里)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和焦急,让她心头滚烫,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她摇摇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没…没事,哥。我逃出来了。你…你没事吧?” 她更关心哥哥有没有在病房里受伤。
夏以昼(晓身体)看着“自己”脸上那强忍疼痛、却还反过来关心他的表情,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
“我没事。时间不多了。” 他拿出秦彻给的U盘,又调出蝰蛇最新传来的情报,“蝰蛇确认了,Ever组织在城市能源储备中心的深层地下,设置了一个大型的意识干涉场发生器!他们利用之前的能量爆发做掩护,今晚午夜零点,将进行第一次全功率试验!目标范围……覆盖大半个临空市核心区!他们想制造大规模混乱,或者……筛选控制特定人群!”
鹿晓(夏身体)倒吸一口凉气:“疯子!那我们……”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夏以昼(晓身体)眼神锐利如刀,“这是唯一的机会!只有破坏那个发生器,产生的能量反冲才有可能逆转我们身上的互换状态!而且,必须赶在秦彻的倒计时结束前解决,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秦彻的手段。
“可是……”鹿晓看着自己(夏以昼身体)受伤的肩膀,又看看哥哥(鹿晓身体)的纤细手臂,“哥,你的身体……怎么战斗?我的肩膀也……”
夏以昼(晓身体)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鹿晓这双白皙却无力的手。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
“身体……不是问题。晓晓,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的,‘猎人最强的武器是什么’吗?”
鹿晓(夏身体)愣了一下,看着哥哥(鹿晓身体)眼中那熟悉的、属于指挥官的冷静和疯狂并存的火焰,一个答案浮上心头。
“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夏以昼身体的)太阳穴。
“没错。”夏以昼(晓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次,我们换种打法。你,夏以昼的身体,是明面上的‘矛’和‘盾’。而我,鹿晓的身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决绝,“将是他们意想不到的,‘影子里的刀’!”
月光下,灵魂错位的两人,一个高大却带伤,一个娇小却眼神凌厉,共同望向城市深处能源中心的方向。一场力量悬殊、身份诡谲的反击战,即将在午夜的钟声敲响前,悍然发动!Ever组织不会想到,他们精心设计的意识牢笼,关住的是两头决心撕碎一切的困兽,而连接他们的,是超越身体界限的绝对信任与未曾言明的炽热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