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淬了墨的绸缎,将青平城的轮廓压得沉实,驿站西厢房的烛火却亮得刺眼,竹简翻动的脆响在死寂中撞出层层叠叠的回声。陈沁然的指尖已在"祀典"类目那几摞新送抵的残简上磨出红痕,忽然间,她猛地将其中一卷拍在案上,声音里裹着难掩的锐气:"找到了!是激活心宿残片的法子!"
李长歌与李嫣然几乎是同时扑上前,烛火下,泛黄竹片上的字迹虽被虫蛀得斑驳,核心纹路却清晰可辨——那是一幅简化的星图,与墨林怀中残片拼合的图案隐隐相合,旁侧刻着几行小字:"心宿符纹,需以五宿残片为引,对兽口铜环,待星芒入环,方见其踪。"
"五宿残片为引......"李长歌指尖划过竹片上的星轨,眼神骤然亮了,"咱们正好有五枚!这是专门为咱们留的线索!"
李嫣然将竹简翻转过来,背面竟还有浅刻的注解:"亥时心宿当空,星芒最盛,过此则符纹隐,需再等七日。"她抬眸看向窗外,夜色已浓得化不开,"算算时辰,离亥时只剩一个时辰了!"
厢房外的墨林闻声驻足,刚要推门,怀中的残片突然剧烈发烫,五枚拼合处的符纹像是活过来般,顺着衣襟灼得皮肤发疼。左肋那处与清花娘娘相连的位置更甚,不再是此前的轻颤,而是一阵密集的、如同鼓点般的震颤,顺着骨血往上窜——没有声音,却有无数细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石兽狰狞的头颅、铜环上流转的银辉、井底深处泛着微光的符阵......这些画面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指引",仿佛有根无形的线,正死死拽着他往东城方向去。
他下意识按住衣襟,指尖刚触到残片,那股烫意陡然收束,化作一道细流钻进体内,与沉敛的存在轻轻一碰。这一碰间,墨林忽然明了——残片不是在"发烫",是在"呼应",呼应着天边渐升的心宿,也呼应着他体内那位不说话的仙帝。
"庆王在正厅!"陈沁然已经抓起竹简往外冲,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烛火被吹得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正厅里,庆王正对着青平城舆图凝神,指尖在东侧"东郭旧井"的位置反复摩挲,匡一何侍立在侧,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赵乘风已经传回消息,石兽完好,铜环上的符纹与残片吻合,但他试着触碰铜环,毫无反应。"
"殿下!激活残片的法子找到了!"陈沁然闯进门的瞬间,庆王立刻抬眸,眼神里的锐利几乎要穿透人。待看清竹简上的记载,他的指节"笃"地敲在舆图上,沉声道:"果然没那么简单——墨林!"
墨林应声而入,刚站定,庆王便指着竹简:"你怀里的残片,能做引?"
他抬手掀开衣襟,五枚残片正泛着淡淡的柔光,拼合处的符纹与竹简上的星图严丝合缝。"残片方才异动,"墨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与心宿星芒相呼应,应当能激活铜环。"
庆王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备车!墨林、陈沁然随我去东郭,长歌、嫣然留下,继续翻查'祀典',看看有没有尾宿、箕宿的线索——姬姑姑说新的竹简快到了,不能漏过一个字。"
"属下领命!"李长歌与李嫣然立刻应下,转身便回了西厢房,桌上的纸笔早已备好,烛火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驿站的马车驶出巷口时,夜色已深到极致,青石板路被月光浸得发白,车轮碾过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墨林坐在车厢内侧,将残片放在膝头,指尖轻轻拂过符纹——那股暖意越来越浓,左肋的震颤与车外的星子起落渐渐同步,像是有两道脉搏在同频跳动。
"你说这残片,为什么偏偏对你有反应?"陈沁然忍不住发问,眼神落在残片上,满是好奇,"我们几个的残片都安安静静的,就你的会发烫、会震颤。"
墨林指尖一顿,没有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体内有着一位仙帝。只是淡淡道:"或许是我先接触残片的缘故。"
庆王坐在对面,目光落在残片上,若有所思:"荒古国的记载里,总提'星选者',说不定你就是......"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下,赵乘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殿下,到东郭旧井了!"
墨林率先下车,目光立刻被不远处的景象吸引——断墙残瓦之间,一尊半人高的石兽蹲踞在井口,兽首狰狞,獠牙外露,口中衔着一枚铜环,铜环上的符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那一瞬间,怀中的残片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热,左肋的震颤几乎要跳出来,脑海中再次闪过画面:铜环转动,符纹亮起,井底的石台缓缓升起......
"就是这里。"赵乘风走上前,指着石兽,"属下试过转动铜环,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锁死了。"
墨林走上前,刚靠近石兽三尺,铜环突然"嗡"地一声轻响,表面的符纹竟泛起细碎的银光。他立刻掏出怀中的残片,将拼合的星图对准铜环——当残片的符纹与铜环的符纹相触的刹那,一道银辉从铜环上窜出,顺着残片爬上来,瞬间将五枚残片包裹其中。
"动了!"陈沁然低呼出声。
只见铜环开始缓缓转动,石兽的眼睛突然亮起两点绿光,紧接着,井底传来"咔咔"的机关转动声,沉闷而有力。庆王立刻示意亲卫点燃火把,火光顺着井口往下照,隐约能看见井底的黑暗中,一道石台正缓缓升起。
墨林的指尖死死按住残片,那股灼热感已蔓延至全身,左肋的震颤与机关转动声同步,像是在引导着石台上升。他忽然感觉到,体内的清花娘娘似乎动了一下——不是震颤,而是一种极轻微的"注视",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着井底的动静。
"石台快到井口了!"赵乘风举着火把,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
片刻后,机关声停下,石台稳稳停在井口下方三尺处。亲卫立刻放下绳索,赵乘风自告奋勇:"殿下,我下去取!"
"小心。"庆王叮嘱道,"残片若是嵌在石台上,别硬掰。"
赵乘风应了一声,抓着绳索往下滑,火把的光在井底晃了晃,很快传来他的声音:"找到了!在石台中央,嵌在符纹里!"话音刚落,绳索开始往上拉动,赵乘风很快爬了上来,手里捧着一枚巴掌大的陶片,陶片表面的符纹还泛着银光,与拼合的残片完美契合。
陈沁然立刻上前,接过陶片,将其对准残片的缺口——"咔"的一声轻响,第六枚残片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这一次,星图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符纹顺着星轨流转,竟在半空中投射出一道虚影,虚影中是完整的苍龙七宿,只是尾宿和箕宿的位置还是空白。
墨林的左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皮肤,他忍不住弯下腰,指尖死死攥着残片。脑海中突然涌入大量信息:荒古国的祭坛位置、七宿聚齐的仪式、星变的真相......这些信息杂乱无章,却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尾宿在北郊古墓,箕宿在河滨石碑,而七宿聚齐之时,就是归途开启之日。
"墨林,你怎么了?"陈沁然扶住他,脸色发白,"是不是残片烫到你了?"
墨林缓了片刻,剧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尾宿和箕宿在哪了——尾宿在北郊古墓,箕宿在河滨石碑。"
庆王猛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残片告诉我的。"墨林举起拼合的星图,虚影中的苍龙七宿正缓缓转动,"星图投射的虚影,指着这两个方向,而且......"他顿了顿,没有说脑海中涌入的信息,只道,"残片的异动越来越强烈,直指这两处。"
赵乘风攥紧刀柄:"那咱们现在就去?"
"不行。"庆王立刻否决,"现在是亥时末,星象已过,就算去了也取不出残片。而且姬姑姑还在送古籍过来,说不定里面有更详细的记载——先回驿站,等明日查清楚北郊古墓和河滨石碑的位置,再做打算。"
众人纷纷应下,赵乘风小心地接过星图,用布包好递给墨林。墨林将残片贴身揣好,那股暖意依旧清晰,左肋的震颤也平缓下来,却比之前更沉了些,像是在积蓄力量。
往回走的路上,赵乘风突然低声道:"殿下,方才属下在井底,好像看见远处有个人影晃了一下,不过太快了,没看清是不是苏若若的人。"
庆王的眼神立刻沉了下来:"她果然跟着来了。匡一何,回去之后加派人手,盯着北郊和河滨,苏若若既然能找到东郭旧井,肯定也能查到另外两处的位置。"
"属下明白。"匡一何躬身应道,脚步立刻加快了几分。
回到驿站时,已是子时,西厢房的烛火依旧亮着。李长歌与李嫣然正围着一堆新送来的竹简,见众人回来,立刻迎上前:"殿下,姬姑姑送来的竹简里,真有北郊古墓和河滨石碑的记载!"
李嫣然举起一卷竹简:"你看这里,'尾宿祀于北郊幽墓,墓门刻星图,以尾宿残片为钥';还有这个,'箕宿祀于河滨古碑,碑底有凹槽,合七宿符纹可启'。"
墨林心中一震——这与他脑海中涌入的信息分毫不差。看来残片传递的信息,都是真的。
庆王接过竹简,仔细翻看片刻,颔首道:"看来没错了。明日寅时尾宿当空,咱们兵分两路,赵乘风带亲卫去北郊古墓,取尾宿残片;我带墨林、陈沁然去河滨石碑,取箕宿残片。长歌、嫣然留在驿站,整理这些竹简,看看有没有七宿聚齐后的仪式细节。"
"属下领命!"众人齐声应道。
夜色更深了,驿站的庭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亲卫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响起。墨林坐在廊下,望着天边的星子,怀中的残片温温的,左肋的震颤与星子的起落同步。他想起脑海中涌入的信息,想起清花娘娘的存在,想起归修仙界的可能,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期待——明日寅时,只要取到尾宿和箕宿残片,七宿聚齐,所有的秘密都将揭开。
西厢房里,李长歌与李嫣然还在翻看着竹简,竹简翻动的轻响断断续续传来;正厅里,庆王与匡一何正在研究北郊和河滨的舆图,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庭院中,赵乘风正在检查亲卫们的装备,确保明日万无一失。
墨林抬手按住衣襟,指尖贴着残片,那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知道,今夜过后,一场更大的探寻即将开始,而他与李长歌等人的归途,也将越来越近。天边的星子越升越高,苍龙七宿的轮廓在夜空中愈发清晰,仿佛在等待着聚齐的那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驿站的烛火渐渐熄灭。墨林站起身,望着远处的晨光,怀中的残片突然轻轻一跳,左肋的震颤也跟着快了几分——清花娘娘依旧沉敛,却像是在告诉他:寅时快到了。
赵乘风已经带着亲卫们在庭院中集合,腰间的佩刀在晨光下闪着寒光。陈沁然抱着竹简跑出来,将其中几卷递给墨林:"这是河滨石碑的详细记载,说碑底的凹槽要按星轨顺序嵌入残片,不然打不开。"
墨林接过竹简,快速翻看几页,心中愈发笃定。庆王也从正厅走出来,目光扫过众人:"出发!记住,取残片为主,不许与苏若若的人冲突,但也不能让她抢了先!"
"是!"众人齐声应道,转身朝着驿站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