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立在祭典场地的石凳旁,指尖还残留着桑皮信纸的粗糙触感。夜风卷着天坛方向的柏叶香漫过来,他左肋那丝沉坠感却没散,反倒像浸了凉水的棉絮,往骨缝里又沉了沉——清花娘娘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事上示警,这祭典场地里,定然还有没查透的隐患。
守夜的士兵提着灯笼走过,铠甲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场地里格外清晰。墨林侧身避开灯光,目光落在祭桌的布幔上——那布幔是明黄色的,绣着繁复的云纹,边角却有处极细的磨损,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勾过。他伸手摸了摸磨损处,指尖触到一丝冰凉,左肋的沉坠感忽然轻颤了一下,像是在提醒他这磨损并非无意。
“墨林兄!”李长歌的声音从场地入口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赵乘风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替换用的粉末和空盒。陈沁然也来了,怀里抱着个木匣,匣子里是她整理出的证据,“匡大人让我把这个带来,说是查到沈太傅和李崇的旧账了。”
墨林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书信,字迹是沈太傅的,内容竟是他当年帮李崇藏匿的记录,连李崇在都城的落脚点都写得清清楚楚。“匡大人在哪?”他指尖划过书信上的墨迹,左肋的凉意又漫了上来——清花娘娘在确认,这些书信是真的,沈太傅和李崇的勾结早有预谋。
“匡大人去沈太傅府外盯着了,”赵乘风把布包放在祭桌上,掏出里面的普通粉末(不过是磨碎的石粉)和空铜盒,“他说沈太傅今日没出门,府里的灯亮到现在,怕是在和‘先生’联系。”
陈沁然蹲下身,帮着墨林打开祭桌的暗格——里面的陨铁末黑得发亮,铜盒上刻着的“苏”字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和旧宅里找到的玄鸦卫令牌上的字一模一样。“这铜盒的锁扣有机关,”她指尖捏着锁扣边缘,“若是强行打开,里面的令牌会掉出来,还会撒出陨铁末,正好能嫁祸给靠近的人。”
墨林点头,接过赵乘风递来的石粉,小心翼翼地把暗格里的陨铁末换出来,装进带来的布囊里。李长歌则把空铜盒擦干净,放进暗格,动作麻利得很——他在修仙界时虽没修为,却跟着师门学过不少细致活,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换好了?”赵乘风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刚才守夜的士兵说,半个时辰前有个穿宫装的女子来过,说是皇后娘娘派来检查祭典布置的,看身形像是陆心,但陆心不是被我们扣下了吗?”
墨林的心猛地一沉,左肋的沉坠感瞬间变重——清花娘娘在警示,这是淑妃的调虎离山计!他快步走到祭桌旁,重新打开暗格,里面的空铜盒果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更小的木盒,盒盖上刻着朵海棠花,正是淑妃寝殿常用的纹样。
“是姬长惠!”陈沁然的声音带着急意,“她肯定是借着管理宫女的身份,冒充陆心进来的!这木盒里说不定有更危险的东西!”
墨林打开木盒,里面没有令牌,只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绢纸,上面画着祭典场地的另一个地形图,红笔圈出的位置不在祭桌,而在天坛旁的古柏下,旁边注着“辰时一刻,焚信为号”。左肋的凉意轻轻敲了敲——清花娘娘在提示,这“焚信为号”是给沈太傅的信号,让他在辰时一刻动手。
“得去古柏那边看看!”李长歌抓起灯笼,就要往天坛方向跑。
墨林一把拉住他:“别急,姬长惠既然敢来,肯定在周围留了人,我们这么过去,会打草惊蛇。”他看向赵乘风,“你让巡卫分成两队,一队去古柏附近潜伏,别惊动任何人;另一队去城西破庙——刚才姬长惠招供时,我听她提过一句‘先生’常去那,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赵乘风立刻应下,转身安排巡卫去了。陈沁然捧着木匣,眉头紧锁:“我刚才查姬长惠的底细,发现她和苏若若的父亲有旧交——苏城主当年在都城任职时,姬长惠是他府里的丫鬟,后来才进了宫。”
“苏若若?”墨林的指尖顿了顿,左肋的沉坠感忽然轻了些,“她现在在哪?”
“在巡卫营附近的客栈,”陈沁然道,“她偷偷来都城,就是想找机会见庆王,澄清紫烟城没有谋反的意图,可惜一直没机会。”
墨林沉吟片刻:“让她来这里——明日祭典,只有她能证明紫烟城的清白,沈太傅和‘先生’想嫁祸紫烟城,就得先过她这关。”
李长歌自告奋勇:“我去接她!正好路上跟她说说现在的情况,让她有个准备。”
待李长歌走后,墨林和陈沁然留在祭典场地,继续检查周围的环境。陈沁然的目光落在那些挂着的灯笼上:“这些灯笼是淑妃宫里送来的,说是为了祭典喜庆,我总觉得不对劲——你看这灯笼的烛芯,比寻常的粗些,像是裹了什么东西。”
墨林摘下一个灯笼,拆开烛芯——里面果然裹着硫磺粉,一旦烧到尽头,就会引燃灯笼外的纸,若是在人群密集的祭典上,很容易引起混乱。“淑妃这是想趁乱动手,”他把烛芯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先放陨铁末和令牌嫁祸紫烟城,再用灯笼引发混乱,趁乱对庆王不利,最后让‘先生’和沈太傅带着人撤离,把所有罪名都推给紫烟城和我们这些碍事的人。”
陈沁然的脸色发白:“那明日祭典岂不是很危险?庆王要是出事,都城就乱了。”
“不会出事,”墨林的声音很稳,左肋的凉意渐渐平复,像是清花娘娘也认可他的判断,“我们已经拆了她的灯笼陷阱,换了陨铁末和铜盒,姬长惠被抓,陆心招供,沈太傅被盯着,‘先生’的落脚点也派人去查了——明日只要按计划来,就能戳穿她的阴谋。”
说话间,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匡一何带着两个侍从过来了。他穿着朝服,脸色却不太好,手里拿着份密报:“沈太傅府里有动静,刚才有个黑衣人翻墙出去,往城西破庙的方向跑了,赵乘风派去的巡卫已经跟上去了。”
“是‘先生’的人?”墨林问。
匡一何点头,把密报递给墨林:“这是巡卫查到的,‘先生’的真名叫周显,以前是紫烟城的参军,后来因为贪赃枉法被苏城主革职,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是想借淑妃和沈太傅的手,报复紫烟城,同时夺权。”
墨林看完密报,捏紧了拳头——左肋的沉坠感彻底消失,清花娘娘应该是确认了这消息的真实性。“周显……”他默念这个名字,“明日祭典,他肯定会来,想亲眼看着计划成功。”
“庆王那边我已经禀报了,”匡一何道,“明日祭典,庆王会带卫队提前到场,表面上是为了祭典顺利,实际上是为了引周显和沈太傅露面——只要他们敢动手,就当场拿下。”
陈沁然松了口气:“有庆王的卫队在,就更稳妥了。”
这时,李长歌带着苏若若过来了。苏若若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很坚定,见到墨林,立刻躬身行礼:“多谢墨公子愿意帮紫烟城澄清,若能洗清我父亲的冤屈,苏若若感激不尽。”
墨林扶起她:“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辜的人被陷害。明日祭典,你只要当着庆王的面,说出周显和你父亲的恩怨,再拿出他当年被革职的证据,就能证明紫烟城的清白。”
苏若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正是当年苏城主革除周显职务的公文,上面还有周显的签字:“这是我从父亲的书房里带来的,应该能作为证据。”
墨林接过公文,确认无误后交给陈沁然:“你把这份公文收好,明日祭典时呈给庆王。”
夜色渐深,祭典场地的灯笼被换成了普通的烛芯,周围的巡卫也布置妥当。匡一何要回府准备明日的祭典事宜,临走前嘱咐墨林:“明日辰时,我会来接你们去见庆王,你们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待匡一何走后,墨林让赵乘风留下部分巡卫守着祭典场地,其他人跟着他去城西破庙——周显的人已经往那边跑了,说不定能抓到周显本人。苏若若想跟着去,被墨林劝住了:“破庙那边不安全,你留在客栈,让李嫣然陪着你——她心思细,能保护你。”
李嫣然是傍晚时分赶到都城的,她一路追查周显的线索,刚到就听说了墨林等人的计划,立刻赶来帮忙。此刻她正站在客栈门口,看到墨林等人,快步迎上来:“城西破庙我去过,里面有个暗室,周显可能藏在那里。”
墨林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我在追查周显时,查到他以前常去破庙,”李嫣然道,“暗室的入口在佛像的底座下面,需要转动佛像的左手才能打开。”
有了李嫣然的指引,众人加快了脚步,往城西破庙赶。夜色中的破庙很荒凉,院墙塌了大半,门口的石狮子缺了条腿,庙里的佛像布满灰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赵乘风带着巡卫守住庙门,墨林、李嫣然、陈沁然和李长歌走进庙内。李嫣然走到佛像前,伸手转动佛像的左手——只听“咔嗒”一声,佛像的底座缓缓移开,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淡淡的霉味。
墨林点燃火把,率先走了进去。暗室不大,里面堆着些杂物,墙上挂着张都城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庆王府、巡卫营和祭典场地的位置,旁边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周显的计划,从如何勾结淑妃,到如何嫁祸紫烟城,再到如何趁乱夺权,写得清清楚楚。
“找到了!”李长歌拿起桌上的一封信,是周显写给淑妃的,里面提到明日祭典若计划失败,就带着沈太傅逃往城外的密道,再从密道去紫烟城边境,煽动边境的乱兵造反。
墨林把地图和书信收好,目光扫过暗室的角落——那里有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十枚刻着“苏”字的玄鸦卫令牌,和之前在旧宅找到的一模一样,显然是周显准备用来撒在祭典场地,坐实紫烟城罪名的。
“周显呢?”陈沁然环顾暗室,没看到人。
李嫣然走到暗室的另一扇门旁,推了推:“这扇门通往后山,他肯定是从这里跑了。”
墨林走到门边,摸了摸门板上的灰尘——灰尘上有新鲜的手印,说明周显刚走没多久。“追!”他当机立断,带着众人从后门追出去。
后山的小路很崎岖,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墨林的脚步很快,他在北荒时练出的脚力此刻派上了用场,没多久就看到前面有个黑影在跑,正是周显。
“周显!站住!”赵乘风大喊一声,加快速度追上去。
周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从怀里掏出个烟火,往天上一放——红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格外显眼。“淑妃会替我报仇的!”他嘶吼着,往更深的山林里跑。
墨林眉头一皱——这烟火肯定是给淑妃的信号,告诉她计划暴露,让她提前动手。“你们继续追周显,我回去祭典场地!”他对赵乘风说,转身就往回跑。
李嫣然也跟着转身:“我跟你一起去!祭典场地需要人。”
两人沿着后山的小路往回跑,夜风在耳边呼啸,墨林的左肋又泛起一丝凉意,这次却很轻,像是清花娘娘在告诉他,淑妃暂时不会动手,还有时间准备。
回到祭典场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守夜的士兵看到墨林,立刻迎上来:“墨公子,刚才有个宫女来送消息,说淑妃娘娘身体不适,明日祭典可能来不了了。”
“是假的,”墨林冷笑一声,“她是怕计划暴露,想装病躲起来,等周显的消息。”
李嫣然走到祭桌旁,检查了暗格:“铜盒还在,石粉也没被动过,暂时安全。”
墨林抬头看向东方,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再过一个时辰,庆王就要来了,祭典也将开始。他握紧了手里的地图和书信,左肋的凉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平静的沉坠感——清花娘娘应该是在告诉他,明日祭典,成败在此一举,只要按计划来,就能戳穿周显和淑妃的阴谋,还紫烟城一个清白。
不一会儿,匡一何带着侍从赶来,身后跟着李长歌和陈沁然——他们没追上周显,周显跑丢了,但他们查到了城外密道的位置,已经派巡卫去守着了。“庆王快到了,”匡一何道,“我们去门口迎他。”
墨林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往祭典场地的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