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府正厅烛火通明,映得满室光影摇曳。苏若若对着墨林一行深深一揖,眸中泪光未干,却多了几分释然:“若非诸位鼎力相助,紫烟城百年清誉,家父半生冤屈,怕是再无昭雪之日。”
墨林抬手虚扶,神色依旧沉稳:“苏姑娘不必多礼,我辈行事,只求无愧于心。周显已擒,证据确凿,明日朝堂之上,定能还紫烟城一个清白。”他话音刚落,心口莫名掠过一丝微澜,不似之前的暖意,反倒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沉凝——这是清花娘娘的警示,仿佛在提醒他,此事背后的水,或许比想象中更深。
李长歌靠在廊柱上,手中把玩着腰间玉佩,语气洒脱:“总算没白忙活一场,抓了周显,揪出沈太傅和淑妃,接下来只需坐等审案,然后再查查那王都统的底细,倒也清净。”
“清净不了。”赵乘风眉头微蹙,沉声道,“周显筹谋多年,勾结淑妃,拉拢王都统,绝非只为陷害紫烟城这么简单。淑妃被禁足时喊的‘先生’,至今不知是谁,此人若不找出,始终是个隐患。”
陈沁然捧着一叠书信走进厅中,素手轻扬,将书信摊在案上:“我刚整理完从周显住处和淑妃府暗阁搜出的信件,大多是他们往来谋划栽赃之事,但有几封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下的,里面反复提到‘先生’‘大业’‘新主’等字眼,似乎藏着更大的图谋。”
匡一何刚处理完周显入狱的事宜,踏入厅中便听到这话,脸色凝重起来:“‘大业’?‘新主’?难道他们不止是陷害苏城主,还想谋逆?”
墨林俯身翻看那些书信,指尖触及信纸时,心口的沉凝愈发明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这些只言片语,窥伺着隐藏的真相。他指着其中一封残信:“你看这里,‘先生言,紫烟城乃屏障,破之则北境可通’,紫烟城地处大庆北境,是抵御北边蛮族的要地,周显他们要破紫烟城,难道是想引蛮族入关?”
“这不可能!”苏若若脸色骤变,“紫烟城军民同心,城墙坚固,蛮族多次来犯都未能攻破,周显仅凭一己之力,如何能破城?”
“他自然不能,但王都统可以。”赵乘风接口道,“王都统手握北境三万兵权,若他倒戈,打开城门,蛮族便可长驱直入。周显勾结他,怕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神色慌张地闯入:“匡大人,墨公子,边境八百里加急!”
匡一何急忙接过急报,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好!王都统三日前突然称病,将兵权交给副将吴峰,昨日吴峰突然失联,军中大小事务皆由王都统的心腹接手,北境军营已封锁消息,驿站传信的兵卒是拼死才逃出来的!”
“果然动手了。”墨林眸色一沉,心口的警示愈发强烈,仿佛有细密的针在轻轻刺着,让他莫名觉得,王都统的异动,只是这场阴谋的冰山一角。“王都统称病是假,夺权是真,吴峰副将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他要封锁军营,就是为了彻底掌控兵权,一旦时机成熟,便会打开城门。”
李嫣然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语气锐利:“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边境距都城千里之遥,就算立刻派兵驰援,也需十日半月,怕是来不及。”
“急报中还说,蛮族近日在边境频繁异动,似有集结之势,想来是与王都统达成了协议。”匡一何忧心忡忡,“此事牵连甚广,若是处理不当,便是亡国之危,必须立刻禀报庆王。”
“且慢。”墨林抬手阻止,“庆王虽英明,但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淑妃背后的‘先生’至今身份不明,若此人是朝中重臣,我们贸然禀报,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让他提前动手。”
陈沁然点头附和:“墨林说得有道理,沈太傅只是棋子,‘先生’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周显被擒,王都统异动,此人定然坐不住,明日的审案,他说不定会有所动作。”
苏若若忽然开口:“我想起一件事,家父当年革除周显职务时,曾私下对我说过,周显为人狡诈,做事从不留痕,能在短短几年内爬到粮道主事的位置,背后必然有大人物撑腰。家父还说,周显每次去都城述职,都会悄悄拜访城西的一座宅院,但那宅院的主人是谁,始终查不到。”
“城西宅院?”墨林心中一动,心口的沉凝忽然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引,“陈沁然,你整理的书信中,有没有提到城西的宅院?”
陈沁然立刻俯身翻找,片刻后抽出一封边角磨损的信笺:“这里有一封!是周显写给‘先生’的,里面提到‘城西静院已备好,待事成之日,恭迎先生入住’。”
“静院……”墨林默念着这两个字,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匡大人,能否立刻派人去城西探查,找到这座静院,看看里面藏着什么。”
“我这就安排。”匡一何不敢耽搁,立刻召来心腹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领命后迅速离去。
厅中众人陷入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李长歌打破沉寂:“不管那‘先生’是谁,明日审案都是关键。只要周显开口,供出‘先生’的身份,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周显不会轻易开口的。”墨林摇了摇头,“他谋划这么久,心狠手辣,就算被擒,也定然会咬紧牙关,护住背后的人。我们不能指望他招供,必须自己找到证据。”
他走到案前,重新拿起那些加密的书信,指尖划过那些晦涩的文字。之前看时只觉得杂乱无章,此刻心口却莫名生出一股清明,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帮他穿透迷雾。他指着信中一个反复出现的“辰”字:“你们看这个字,每次出现的位置都很奇怪,不像是普通的行文,倒像是某种暗号。”
陈沁然凑近细看:“确实古怪,这些信里的‘辰’字,有的在句首,有的在句中,有的甚至单独成行,不像是无意为之。”
“或许是字迷。”墨林沉吟道,“将‘辰’字拆解,或是与其他字组合,说不定能解开暗号。”
众人围拢过来,一起琢磨那些“辰”字。李嫣然道:“‘辰’加‘页’是‘顼’,加‘口’是‘宸’,加‘女’是‘娠’……”
“宸!”墨林脑中灵光一闪,心口的清明愈发强烈,“‘宸’指帝王之所,也代指君王,难道‘先生’的目标是皇位?”
“不止如此。”陈沁然忽然指着另一封信,“这封信里有‘辰时三刻,望气于天坛’,天坛是祭典之地,昨日祭典恰好是辰时三刻开始,这会不会是在传递消息?”
“昨日祭典,那宫女发难也是在辰时三刻左右。”赵乘风接口道,“看来这些‘辰’字,既指暗号,也指时间。”
墨林继续翻看信件,忽然发现一封被藏在书信堆最底层的密信,信纸是特制的,对着烛火一照,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几行小字。众人皆是一惊,匡一何道:“这是蜡封密信,需用特殊手法才能显现字迹!”
墨林盯着那些小字,缓缓念出:“王都统掌控北境,淑妃牵制后宫,沈太傅搅动朝堂,周显为先锋,破紫烟城,引蛮族入关,待都城大乱,辰时登天坛,祭天称帝。”
“称帝!”匡一何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胆子!这‘先生’竟然想篡夺皇位!”
李长歌怒声道:“怪不得他要陷害紫烟城,原来是想借蛮族之手,攻破北境,趁机乱中夺权!”
墨林的心口再次掠过一丝警示,比之前更为强烈,仿佛在提醒他,这封密信虽然揭开了部分阴谋,但还有关键的信息被隐藏了。“这密信只说了计划,却没说‘先生’是谁。”他沉声道,“而且,‘辰时登天坛’,除了祭典,还有什么日子会有人登天坛?”
“每月初一、十五,皇室宗亲会去天坛祭拜先祖。”匡一何道,“明日是十六,下一个初一,便是五日之后。”
“五日……”墨林眸色深沉,“王都统那边已经掌控了军营,蛮族也在边境集结,五日之内,他们定然会有所行动。而朝中的‘先生’,也会在这五日之内,扫清障碍,准备登基。”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苏若若急切地问,“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谋反。”
“明日的审案,必须照常进行。”墨林道,“我们要借着审案,引出‘先生’的线索。同时,边境那边,必须尽快联系上可靠的将领,阻止王都统打开城门。”
“可靠的将领……”匡一何皱眉道,“北境军中,王都统的亲信众多,能信得过的,怕是只有之前失联的吴峰副将,可他现在生死未卜。”
“或许还有一人。”苏若若忽然开口,“家父当年在北境戍边时,曾结识一位姓秦的参将,此人刚正不阿,与家父交情深厚,对大庆忠心耿耿。后来家父调回紫烟城,两人还常有书信往来,秦参将如今应该还在北境军中。”
“秦参将……秦岳?”匡一何眼睛一亮,“我倒是听过此人,此人骁勇善战,为人正直,确实是可靠之人。只是他一直被王都统排挤,手中并无实权。”
“只要他还在军中,就有机会。”墨林道,“匡大人,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北境,联系秦岳参将,告知他王都统的阴谋,让他暗中联络军中忠良,伺机而动,拖延王都统打开城门的时间。”
“好!”匡一何立刻吩咐下去,又道,“那朝中的‘先生’怎么办?我们现在只知道他是朝中重臣,却不知具体是谁。”
“城西的静院,或许能给我们答案。”墨林道,“那是周显为‘先生’准备的地方,里面定然藏着线索。另外,我们可以暗中调查朝中三位重臣——丞相、御史大夫、兵部尚书。这三人位高权重,有能力策划如此大的阴谋。”
“我这就让人去查。”陈沁然主动请缨,“我擅长整理文书,查看他们的行踪和往来信件,或许能发现破绽。”
“赵乘风,你带人盯着大牢,防止有人暗中劫狱,或是对周显下毒手。”墨林继续安排,“李长歌,你护送苏姑娘回客栈,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她是证清白的关键,也是‘先生’的眼中钉。”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苏姑娘。”李长歌拍了拍胸脯。
“李嫣然,你随我留在匡府,继续分析这些书信,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先生’的线索。”墨林最后道,“匡大人,麻烦你立刻进宫禀报庆王,但切记,只说王都统异动和蛮族集结之事,暂时不要提及‘先生’和谋反的阴谋,以免打草惊蛇。”
匡一何点头:“我明白,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行事。”
众人各自领命,迅速行动起来。厅中只剩下墨林和李嫣然,烛火依旧摇曳,案上的书信堆得老高。李嫣然看着墨林专注的侧脸,问道:“你觉得,这‘先生’最有可能是谁?”
墨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那封蜡封密信,再次仔细查看。心口的清明依旧在,仿佛在引导他捕捉关键信息。他指着密信末尾的一个小小的印记,那印记像是一朵花,却又模糊不清:“你看这个印记,很特别,不像是普通的印章。”
李嫣然凑近一看:“确实奇怪,倒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或许是‘先生’的专属印记。”墨林沉吟道,“我们可以查查那三位重臣的随身印章,或是他们的字迹风格,说不定能对上。”
就在这时,之前被派去城西探查的侍卫匆匆返回,神色激动:“墨公子,匡大人,找到了!城西确实有一座静院,院门紧闭,我们翻墙进去后,发现里面有一间密室,密室里藏着大量的金银珠宝,还有一份名单,上面全是朝中官员的名字!”
“名单?”墨林眼中精光一闪,“快把名单拿来!”
侍卫立刻递上一份泛黄的名单,墨林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十个名字,有京官,有地方官,甚至还有军中将领,而名单的最上方,赫然写着“丞相柳渊”四个大字!
“竟然是他!”李嫣然又惊又怒,“丞相柳渊,一直以贤明著称,没想到竟是这等狼子野心之辈!”
墨林的心口忽然一松,之前的沉凝和警示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清花娘娘在确认他的判断没错。“柳渊身为丞相,权倾朝野,确实有能力策划这一切。”他沉声道,“淑妃是他的远房侄女,沈太傅是他的门生,王都统当年能升任都统,也是他举荐的,这一切都能对上!”
“那我们现在就去禀报庆王,拿下柳渊!”李嫣然急道。
“不行。”墨林摇头,“柳渊树大根深,朝中党羽众多,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动不了他。这份名单虽然是证据,但上面的官员大多是被他胁迫或收买,未必会承认。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静院和名单,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利用明日的审案,让他自露马脚。”
“怎么将计就计?”李嫣然问道。
墨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明日审案时,我们故意不提‘先生’的身份,只审周显陷害紫烟城、勾结淑妃之事,引柳渊放松警惕。同时,让陈沁然暗中将名单上的部分官员带到朝堂,让他们当场指证周显,柳渊为了自保,定然会出面干预,到时候我们再拿出静院的证据和蜡封密信,让他无从抵赖。”
“好计策!”李嫣然赞道,“这样一来,既可以揭穿柳渊的真面目,又能震慑名单上的其他官员,让他们不敢再助纣为虐。”
墨林收起名单,眸色深沉:“现在,就等明日的审案了。这不仅是为紫烟城正名的时刻,也是揭穿这场惊天阴谋的关键一战。”
夜色渐深,都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但谁也不知道,一场关乎大庆存亡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匡府的烛火亮了一夜,墨林和李嫣然反复推演着明日审案的每一个细节,陈沁然那边也传来消息,已经联系上部分名单上的官员,其中几人愿意反水,指证柳渊和周显。
边境的急报也再次传来,秦岳参将已经收到消息,暗中联络了一批忠良将领,虽然暂时无法撼动王都统的兵权,但已经成功拖延了他打开城门的计划,蛮族那边也因为迟迟没有得到信号,暂时按兵不动。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墨林的心口,却莫名掠过一丝极淡的警觉,如同风中的蛛丝,难以捉摸。他知道,柳渊老奸巨猾,明日的审案,绝不会一帆风顺,必然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而他更清楚,就算揭穿了柳渊的阴谋,拿下了王都统,平定了这场叛乱,他和李嫣然、李长歌、赵乘风、陈沁然几人,想要回到那个熟悉的修仙界,依旧是遥遥无期。这个普通的世界,似乎藏着某种看不见的束缚,将他们牢牢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