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不眠不休。
上官鹤胯下的战马早已力竭倒毙在路旁。他衣衫褴褛,靴底磨穿,每一步都踏在血泡破裂的剧痛之上。支撑他的,是龙渊关方向日夜不休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喊杀轰鸣在脑海中的回响,是楚归鸿在血雨中开路的背影,是荣华那双缓缓合上的眼睛……是深深刻入骨髓的、名为“楚归鸿不能死”的执念。
当他终于拖着残躯,踉跄着扑倒在帝都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东宫大门前时,守卫的太子亲兵几乎认不出这个散发着浓烈血腥和汗臭气息的人是谁。
“上官鹤……求见太子殿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割肉。龙渊关的烽火仿佛就在眼前燃烧,楚归鸿浴血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终于,他被带到了太子处理军务的偏殿。
殿内温暖如春,金兽吐香。太子南桁一身明黄常服,闲适地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看到形容枯槁、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上官鹤,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惊讶,随即化为玩味的审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哟?这不是孤的‘鹤卿’吗?”“怎么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他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步步走到殿中央。膝盖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每一次弯曲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咬着牙,无视周围侍卫投来的鄙夷目光,全身残余的力气,重重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双膝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咚!
一声闷响,回荡在寂静而奢华的殿堂里。
“殿下!”上官鹤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沫,带着不顾一切的卑微和绝望,“求殿下……发兵!救救龙渊关!救救……楚归鸿!”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金兽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无声地扭曲着。
南桁脸上的玩味笑容一点点敛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跪伏在地的上官鹤彻底洞穿。他缓缓坐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曾经孤高绝尘、如今却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件极其有趣又极其可悲的玩物。
“救楚归鸿?”南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蛇吐信,“上官鹤,你是不是被围城吓傻了?还是被楚归鸿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站起身,踱步到上官鹤面前,明黄的袍角几乎扫到上官鹤低垂的额发。
“他死了,不好吗?”南桁弯下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上官鹤的耳膜,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他死了,孤心腹大患尽去!他死了,北境军权唾手可得!他死了,朝堂之上再无人敢与孤作对!他死了……这大雍的江山,才真正稳如磐石!”他猛地直起身,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孤为什么要救他?!孤恨不得现在就听到他身首异处的消息!”
每一个“死”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上官鹤的心上。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抠进金砖的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知道太子恨楚归鸿入骨,却没想到这份恨意如此赤裸裸,如此不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