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药汤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很快便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筋骨酥软,内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抽干,丹田处空荡荡一片,连提起一根手指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沉重的疲惫感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只想沉沉睡去,不再思考任何事。
上官鹤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色比刚才喝药时更加苍白透明。他必须积攒起这被药物摧残后仅存的一点点力气,才能完成那个简单的动作——站起来,走向那扇开启的门。
门外,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青石板铺地,角落里有几竿翠竹,竹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还有一个小小的石砌鱼池,几尾锦鲤在里面悠闲地摆动着尾鳍。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带着久违的暖意,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这一切,与他想象中囚笼之外的广阔天地相比,简直渺小得可怜。
然而,当他真正踏出院门,站在廊檐下,被那毫无阻碍的阳光笼罩的瞬间,上官鹤的身体还是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手背遮在眼前,似乎有些不适应这过于明亮的光线。那光芒带着久违的温度,穿透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几乎要让人落泪的暖意。他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凉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冲刷掉了肺叶里积压已久的、那间厢房内浑浊的药味和绝望的气息。
自由!哪怕只是这方寸之地的自由,也让他那颗被冰封死寂的心,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忽略的悸动。他扶着廊柱,慢慢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坐下。阳光暖暖地晒在背上,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寒意。他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风拂过脸颊,听着竹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人声。
这片刻的宁静,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然而,身体的异样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仅仅是坐着,维持着挺直的脊背,都需要他集中精神去对抗那无处不在的疲惫和沉重。内力被彻底压制,身体虚弱得像一个久病初愈的凡人。他试着暗暗提气,丹田处空空如也,经脉滞涩,如同干涸的河床,连一丝微弱的气流都无法凝聚。每一次尝试,带来的只是更深的无力感和心脏处一阵阵针刺般的虚脱感。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忽视的节奏感。上官鹤没有睁眼,身体却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那熟悉的气息,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已经笼罩过来。
楚归鸿高大的身影停在他面前,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隔绝了那好不容易才感受到的阳光。上官鹤缓缓睁开眼,逆着光,只能看到楚归鸿模糊而冷硬的轮廓。
“看来这院子,还算入得了你的眼?”楚归鸿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俯视着坐在石凳上的上官鹤,目光在他苍白却因阳光照射而微微泛起一丝血色的脸上逡巡。
上官鹤沉默着,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阳光被挡住,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消失,只剩下阴影带来的凉意。
楚归鸿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自顾自地在上官鹤旁边的石凳坐下,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放松而闲适,仿佛只是来此小憩。两人之间隔着不足一臂的距离,沉默在小小的院落里弥漫开来。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鱼池里偶尔传来的锦鲤搅动水花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