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当软甲被解开,露出里面同样被汗水浸透的素色里衣时,楚归鸿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动作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上官鹤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眼,正对上楚归鸿因剧痛而瞬间扭曲、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去的脸。那强忍痛苦的模样,像针一样刺在上官鹤心上。
接下来的动作,骤然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
他绕到楚归鸿身后,手指极其缓慢、谨慎地捏住里衣的后襟,一点一点,如同剥离粘连的伤口般,将那层被脓血和汗水浸透、几乎黏在皮肉上的布料,小心地掀开。
一片刺目的暗红,瞬间撞入上官鹤的眼帘!
素色的里衣后背上,一大片深褐色的、边缘泛着黄绿脓液的污渍,如同丑陋的毒花,狰狞地绽放着。浓烈的腥膻腐败气味,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
上官鹤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骤然收缩!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亲眼所见,远比想象中更加触目惊心!这哪里是“一点皮外伤”?这分明是足以要命的溃烂!
这人…到底是怎么顶着这样恐怖的伤口,在帅帐里坐了那么久?还能面不改色地与太子、陈玄分析军情,指点江山?他是铁打的吗?还是…真的不怕死?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心悸,让上官鹤一时僵在原地,指尖冰凉。
“吓到了?”楚归鸿的声音带着自嘲的虚弱从前方传来,他似乎想回头,却又不敢牵动伤口。
上官鹤猛地回过神,压下翻腾的心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聚焦在那片狼藉的伤口上。旧的纱布早已被脓血浸透,紧紧黏附在创面上。
“别动。”上官鹤的声音低沉而紧绷。他拿起一旁矮几上早已备好的、用烈酒消过毒的锋利小剪,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开始小心翼翼地剪开那些粘连的、肮脏的旧纱布。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每一次剪刀的落下,每一次纱布的剥离,都必须万分小心,稍有不慎,就会撕扯到刚刚凝结的脆弱组织,造成二次伤害。
上官鹤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他微微俯身,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不可避免地拂过楚归鸿裸露的后颈皮肤。他的脸,有时几乎就贴在楚归鸿颈侧的斜后方,专注的侧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楚归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带着上官鹤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若有似无地撩拨着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他甚至能感觉到上官鹤垂落的发丝偶尔扫过他的肩胛。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剪刀剪开纱布的细微“咔嚓”声,以及两人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楚归鸿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偏了偏头,想用眼角的余光,捕捉一下身后那人的神情。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他的脸颊几乎擦过了上官鹤低垂的发梢。一瞬间,两人呼吸的气息,在咫尺之间暧昧地交融。
上官鹤的动作猛地一顿!握着剪刀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不受控制地攀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加速狂跳起来。
楚归鸿也僵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属于上官鹤的气息,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让他本就因伤痛而混乱的脑子更加眩晕。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尴尬,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的,除了药味血腥,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的张力。
上官鹤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伤口上。他加快了动作,但依旧保持着那份惊人的小心。终于,最后一片粘连的纱布被剥离,露出了底下红肿溃烂、不断渗出黄绿色脓液的狰狞创口。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景象,上官鹤的眉头死死拧紧。他拿起干净的、浸透了烈酒和药水的布巾,开始极其轻柔地擦拭创面,清理脓液。每一次触碰,都能感觉到楚归鸿背部肌肉瞬间的紧绷和压抑的闷哼。
清洗,上药,动作虽然生疏,却异常专注和轻柔。当清凉的药膏覆上灼热的伤口时,楚归鸿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最后一步,是缠上新的、干净的白布绷带。
上官鹤拿着绷带,从楚归鸿身后,将绷带的一端绕过他的前胸。这个动作,使得他的手臂几乎将楚归鸿的上半身环抱住。为了将绷带缠绕得平整、松紧适度,他不得不一次次贴近,手臂环绕着楚归鸿的腰腹,一圈一圈,缓慢而认真地缠绕。
每一次贴近,每一次手臂的环绕,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拥抱。上官鹤的气息近在咫尺,温热的胸膛几乎要贴上楚归鸿的后背。楚归鸿能清晰地闻到他发间、颈间清冽的气息,能感受到他缠绕绷带时指尖隔着薄薄里衣传来的温热和细微的颤抖。
寂静的帅帐里,只有绷带被拉扯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两人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蜜糖,又带着药味的苦涩和一丝隐秘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甜。
上官鹤的耳根早已红透,他紧抿着唇,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动作,不去看楚归鸿近在咫尺的侧脸,不去感受那灼人的气息。可指尖的颤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终于,绷带缠好,在楚归鸿身前利落地打了一个结。
上官鹤如同被烫到般,迅速退开两步,拉开了距离。他微微侧过身,避开楚归鸿投来的目光,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冷淡和别扭:
“好了。”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飘忽地落在帐角的炭盆上,“以后…每天帅帐议事结束,你别急着走。留下来。”
他没有说“留下来做什么”,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楚归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狂喜的浪潮瞬间淹没!那浪潮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他强装的平静!他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脏直冲头顶,连背后那火辣辣的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他听懂了!他当然听懂了!
鹤儿这是…要每天亲自给他换药!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楚归鸿的胸腔里炸开,绚烂得让他头晕目眩。他强忍着想要咧开嘴大笑、想要将眼前这个别扭又心软的人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脸上那点虚弱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病弱”和“茫然”,低声应道:
“嗯…好。
声音平静,甚至带着点顺从的虚弱。
可只有楚归鸿自己知道,此刻他心底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是怎样的心花怒放!那汹涌的喜悦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甚至觉得,背上这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的伤,此刻也变得无比“值得”起来!
他微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和狂喜,只留下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这一刀,挨得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