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笔尖在习题册上顿了顿，蓝黑墨水在“三角函数”四个字旁边洇出个小圈。她抬头时，正撞见林舟盯着那本笔记发呆——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扉页“乾坤未定”那行字，像在确认纸上的纹路是不是真的。
“这道题的辅助线……”她刚要开口，林舟突然抬头，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声音带着点哑：“上节课老师讲的公式，你能再讲一遍吗？”
苏晚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上一世的林舟从不会问这种话，他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用课本挡着看漫画，每次她想讲题，他都会皱着眉说“烦不烦”。
“就是正弦定理的变式，”她压下心头的诧异，指尖点在例题上，“你看这个三角形，已知两边和夹角，用这个公式能直接算出面积……”话没说完，就见林舟从笔袋里掏出支全新的黑笔，笔杆上还贴着价签，显然是刚买的。他低头记笔记的样子很认真，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小阴影，和记忆里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判若两人。
后排突然传来纸团落地的声响。王浩冲林舟挤眉弄眼，嘴里无声地说着“老地方等你”——那是他们以前逃课去网吧的暗号。林舟却像没看见似的，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推到苏晚面前：“这里的推导过程，我还是没看懂。”
苏晚的心轻轻颤了下。她记得上一世，王浩就是这样天天拉着林舟逃课，最终把他拖进了网游的泥潭。她笔尖一顿，突然在他笔记本上画了个笑脸：“下课我给你画个图，立体几何你总看得懂吧？”
课间操的铃声刚响，王浩就拽着林舟往楼梯口跑：“快点，今天新出的副本……”林舟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王浩愣在原地：“不去了，我得让苏晚给我讲题。”
周围几个男生吹起了口哨。王浩的脸涨得通红：“你疯了？为了道破题放我鸽子？”林舟没理他，转身往教室跑，撞见正抱着水杯出来的苏晚，差点撞翻她手里的杯子。
“小心点。”苏晚扶住杯子，指尖碰到他的胳膊，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她看着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动，突然想起初三那年，他也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把她的自行车撞倒了，却红着脸非要赔她一根冰棍。
“那道题……”林舟的声音有点慌，“你还能讲吗？”
“第四节自习课吧。”苏晚低头抿了口水，杯沿的温度烫得她舌尖发麻，“我把模型带来，给你拼一遍。”
第四节课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苏晚刚把用硬纸板做的三棱锥放在桌上，就见林舟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颗栀子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刚才路过花坛摘的，”他耳根红得像要滴血，“看你笔记本上贴过这种花的标本……”
塑料袋突然被王浩抢了过去，他举着花在教室里转圈：“哟，林舟这是开窍了？知道给学霸送花了？”起哄声里，苏晚的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抢，却和林舟的手撞在一起。
三棱锥模型“啪”地散了架。林舟蹲下去捡碎片，手指不小心碰到苏晚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却又在同一时间去够那块最大的三角形纸板。
“我来吧。”
“我捡就好。”
声音撞在一起，又同时停住。阳光穿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两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却在边缘处悄悄重合了一小块。
王浩突然不闹了。他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手里那朵被捏得蔫了的栀子花，突然把花放在苏晚桌上，转身往座位走：“那道三角函数题，我也没听懂，等会儿能一起听吗？”
林舟愣住时，苏晚突然笑了。她捡起那块三角形纸板，往他手里塞：“先拼模型吧，不然晚自习前拼不完了。”
夕阳把教室染成了暖黄色。林舟看着苏晚指尖翻飞，把散落的纸板拼成完整的三棱锥，突然想起上一世出租屋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看着手机里苏晚朋友圈的照片，看她在大学图书馆里拼着更复杂的模型，身边围满了讨论问题的同学，而他的世界里，只有泡面桶和烟盒。
“这里的角度算错了。”苏晚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的指尖点在他拼错的那条棱上，“应该和底边形成30度角，你看……”
林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苏晚的手一僵，模型再次散架。他看着她眼里的诧异，突然低声说：“苏晚，以前对不起。”
风从走廊里吹进来，带着栀子花的香味。苏晚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却在捡起碎片时，悄悄把那块写着“顶点A”的纸板，放在了林舟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林舟的笔记本上多了张新的便利贴，是苏晚的字迹：“明天早自习，我带真题卷来，从基础题开始做吧。”便利贴的角落，画着个小小的三角形，旁边标着一行小字：“327天，来得及。”
林舟把便利贴小心翼翼地贴在扉页，刚好盖住“乾坤未定”那行字的下半部分。他抬头时，看见苏晚正对着他的方向笑，窗外的栀子花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像极了十七岁那年，她塞给他笔记时，眼里闪烁的光。
王浩不知何时坐到了旁边，手里拿着本皱巴巴的习题册：“那道题……真能一起听吗？”林舟看着他手里那本几乎崭新的册子，突然想起上一世，这个死党后来在工地搬砖时，还笑着说“早知道当初跟你一起听苏晚讲题了”。
他拍了拍王浩的肩膀，把苏晚的笔记递过去：“从第一页开始看，不懂的标出来，明天让她一起讲。”
月光爬上窗台时，林舟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327天，不只是为了高考。”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他仿佛听见了上一世从未有过的、属于十七岁的心跳声，和着窗外的虫鸣，敲出了崭新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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