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极‖不完全人鬼恋
朱志鑫在睡梦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睁开眼,窗外暴雨如注,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电子钟显示凌晨3:24,房间里黑得像是被泼了墨。这种寒冷他太熟悉了——是张极失控时才会散发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张极?"
没有回应。
朱志鑫坐起身,手指触到床头柜上那张烫金名片。那是两周前在便利店遇到的怪人硬塞给他的,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手写的"巫师"两个字。当时张极还嘲笑说现在神棍都这么不专业了,但朱志鑫鬼使神差地收了起来。
"张极!"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窜上来。客厅里,那包海盐柠檬薯片还放在窗台上,包装袋上凝结的水珠在闪电照耀下像一串眼泪。朱志鑫抓起手机,指尖悬在名片上方的号码上。
突然,他注意到茶几上的杂志停在36页——是张极昨晚用阴风翻看的星座专栏。旁边摆着他们上周在超市买的马克杯,杯底还残留着张极试图"喝"咖啡时留下的寒气。一切都那么平常,唯独少了那个总是吵吵闹闹的身影。
手机屏幕亮起,朱志鑫拨通了那个号码。
"比预计的早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清醒得不像凌晨三点,"找到我这来,说明情况比我想的严重。"
朱志鑫的喉结动了动:"你早知道会这样?"
"上个月在便利店就看出你身上有魂契的气息。"巫师的声音带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那个灵体太虚弱了,强行留在现世会消耗本源。"
窗外的雷声炸响,照亮朱志鑫苍白的脸。他想起张极最近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想起他总在深夜望着月亮发呆,想起前天夜里那句没说完的"如果有一天我......"
"他现在在哪?"
"不好说。"电话那头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可能是被什么吸引走了,也可能是......"
"是什么?"
"自愿消散的灵体,会回到执念最深的地方。"巫师顿了顿,"我半小时后到你家。在此之前,想想他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电话挂断后,朱志鑫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扭曲了城市的灯火。他突然想起那张被张极摩挲过无数次的旧照片——去年生日时拍的团体照,角落里有个模糊的比耶身影。
照片现在不见了。
朱志鑫抓起钥匙冲出门,暴雨瞬间浇透了他的衬衫。他知道该去哪找了——那个张极总说"改天带你去"的废弃练习室,那个在相片角落露出半截招牌的地方,那个或许藏着所有答案的起点。
雨水顺着下巴滴落,朱志鑫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身后公寓的窗台上,那包薯片的包装袋在风中轻轻颤动,像一声无人回应的叹息。
暴雨中的城市像被浸泡在水底。
朱志鑫站在废弃练习室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这栋老旧的建筑隐藏在巷子深处,墙皮剥落的外墙上还能隐约辨认出"梦想舞蹈工作室"的字样。铁门上的锁早已锈蚀,轻轻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呻吟。
黑暗中飘来淡淡的霉味,混杂着木质地板受潮后的气息。朱志鑫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积灰的镜墙,无数个湿淋淋的自己出现在破碎的镜面里。
"张极?"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产生轻微的回音。角落里,一只受惊的老鼠窜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手机光斑停在一面贴满照片的软木板上。大部分照片已经泛黄卷边,但最中央那张却异常崭新——是去年生日时的那张团体照。朱志鑫伸手取下照片,发现背面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小字:
【要当永远的第一名】
字迹已经晕开,像是被水浸过。朱志鑫的指尖微微发抖,他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里那个比耶的身影——穿着和张极现在一样的黑色训练服,笑容明亮得刺眼。
"原来你在这里训练过......"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整个练习室。朱志鑫猛地转身,在镜墙最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一行刻痕。他快步走过去,手指抚过那道深深的划痕——是个歪歪扭扭的"极"字,刻痕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朱志鑫掏出手机拨通巫师的电话:"我找到了他生前待过的地方。"
"别乱碰东西。"巫师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灵体回到执念之地时最脆弱,任何刺激都可能......"
电话突然中断。朱志鑫低头查看,发现手机信号格完全空了。与此同时,练习室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结。
墙角的老旧音响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随后是一段熟悉的旋律——朱志鑫上个月刚发布的单曲。歌声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扭曲变形,夹杂着类似指甲刮擦黑板的噪音。
"张极?是你吗?"
朱志鑫的声音有些发颤。镜子里,他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像是有无形的画笔在空气中涂抹。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修长的四肢,微微卷曲的发梢,正是张极惯常的站姿。
但那个身影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镜中,仿佛隔着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朱志鑫冲向镜墙,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镜面上:"张极!看着我!"
镜中的身影终于动了。他缓缓抬头,朱志鑫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空洞的黑色,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记得自己是谁吗?"朱志鑫的声音轻了下来。
镜中人歪了歪头,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朱志鑫鼻尖一酸。他慢慢滑坐在地,额头抵着镜面:"你说过要保护我的......骗子。"
一滴水珠砸在木地板上,不知是头发上滴落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镜中的身影突然剧烈抖动起来,那些黑洞般的眼睛里泛起微弱的蓝光。
练习室的门在这时被猛地推开。
"退后!"
巫师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直直指向镜中的身影。
"他的记忆在流失。"巫师快步走来,从包里掏出一把暗红色的粉末,"这是他最后的本能反应——回到最重要的地方,见最重要的人。"
朱志鑫抬头看向镜中:"那他为什么......"
"不认得你了?"巫师将粉末洒向镜面,"因为执念太深反而成了枷锁。就像你永远记得'要当第一名'的誓言,却忘了当初为什么许下它。"
红色粉末接触镜面的瞬间,整个练习室剧烈震动起来。镜中的张极突然抱住头,发出无声的尖叫。无数记忆碎片从镜面迸射而出——
穿着训练服的少年在深夜独自加练;领奖台上泛着泪光的眼睛;医院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还有......朱志鑫在舞台上旋转时,观众席某个永远举着灯牌的身影。
"现在明白了?"巫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从来就不是偶然出现在你身边的。"
朱志鑫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十五岁的张极偷偷把膏药塞进自己的储物柜;看见他在考核前夜帮忙修改编舞;看见病床上那个瘦得脱形的人,手指还固执地比着"第一"的手势。
最痛的从来不是遗忘,而是记得太深反而成了执念本身。
"能带他回来吗?"朱志鑫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巫师没有立即回答。镜中的张极正在慢慢变淡,那些记忆碎片像雪花般消融在空气中。
"有个办法。"巫师终于开口,"但需要你付出代价。"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细雪,一片雪花穿过破损的窗框,落在朱志鑫手背上,冰凉得像那个永远触碰不到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