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对翅膀是怎么回事?
仙舟上从未有过生翼的种族,星图里记载的羽翼族类,也从未有过这般“前后双生、黑白对立”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峡谷入口传来,踩在沙砾上沙沙作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几个穿着兽皮、面容肃穆的人出现在那里,他们的兽皮是深褐色的,边缘缀着磨得光滑的金属片,走动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风铃却更沉重。
最显眼的是他们的额头,都有一个银色的环形印记,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像嵌了枚月亮的碎片;而背后,无一例外都生着一对或大或小的白色翅膀,羽毛光洁,正随着呼吸轻轻扇动,像一群栖息在岩石上的白鸟。
他们看到上书言时,先是愣住了,银环印记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随即,那些原本平静的眼神里,瞬间涌上来厌恶、恐惧,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像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是……是黑翼!”一个年长的男人指着她腰后的翅膀,他的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更像是愤怒和嫌恶,手里的石矛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沙砾都跳了跳,“天环族的孩子里,竟然会有黑翼!”
他的翅膀在背后剧烈地扇动着,白色的羽毛因为激动而炸开,像一只被惊扰的天鹅,颈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是诅咒!”另一个女人捂住嘴,后退了一步,她的翅膀紧紧贴在背上,像在防备什么,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长老说过,黑色的翅膀会带来灾难!去年东边的狩猎队迷失在雾林,就是因为撞见了带黑斑的飞虫!前年神树结果减少,树根下就钻出过黑色的蘑菇!这孩子……必须丢掉!”
他们的目光像淬了冰,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发冷,比峡谷里的风还要刺骨。
上书言想解释,想问问这里是哪里,想知道“天环族”是什么,可那些人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两个年轻些的男人上前,他们的翅膀又宽又大,羽毛根根分明,肌肉结实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抓住她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往峡谷深处拖去。
“放开我!你们是谁?这是哪里?”她拼命扭动,腰后的黑翼被地面摩擦着,粗糙的沙砾刮过羽毛,传来尖锐的疼痛,像被钝刀割着,又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脑后的白翼也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细小的羽毛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瞬间被风吹散,连痕迹都没留下。
“闭嘴,不祥的东西!”抓着她的男人厉声呵斥,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带着浓重的不耐烦,“你不该出生在天环族的领地,更不该带着这对黑色的翅膀玷污圣土!若不是看在你还有半对白翼,沾了点神的气息,早就该被野兽撕碎,扔去喂沙虫!”
他们把她扔在峡谷最深处的一个山洞前,那里堆满了枯枝和碎石,还有些不知名生物的骸骨,骨头断面参差不齐,显然是被啃噬过的,显然是专门丢弃废弃物的地方。
洞口狭窄,仅容一个孩子勉强通过,洞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石壁上渗着墨绿色的粘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气。
年长的男人看着她,眼神复杂——有不忍,像看到被暴雨打落的雏鸟;有决绝,像在斩断什么不该有的牵绊,最终还是狠下心,从怀里掏出一块发光的石头,扔在她脚边。
那石头发出柔和的蓝光,驱散了周围的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揣了块温玉在怀里。
“这是最后的怜悯。”他的声音冷硬,像峡谷里的岩石,“这颗能量石能让你活几天,能驱散低阶掠食者。之后……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远,金属片的碰撞声也渐渐消失。
很快,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岩石被推了过来,堵住了峡谷的通路,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刚好能透进一丝绛紫色的天光,像一道冰冷的视线,日夜注视着她。
山洞里阴暗潮湿,只有那块能量石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上书言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感受着背后两对翅膀传来的不同触感。
白色的柔软,像上好的天鹅绒,却抖得厉害,每一根绒毛都在战栗;黑色的坚韧,像浸过油的皮革,却带着被摩擦后的刺痛,羽毛根部隐隐作痒。
它们都属于她,却又像两个互相排斥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共存,拉扯着她的感知。
她终于明白了。
她转生到了这个陌生的星球,成了天环族的一员,却因为腰后这对不合时宜的黑色翅膀,被视为诅咒,从出生起(或者说,从她转生到这具身体的瞬间起),就被彻底抛弃了。
风从石缝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能量石的蓝光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谁在远处磨牙。
上书言把脸埋进膝盖,听着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响,像在和谁对话。
脑后的白翼轻轻拢过来,试图圈住她小小的身体,像是在徒劳地给自己取暖;而腰后的黑翼,则安静地贴着地面,羽毛微微收紧,仿佛早已预知了这孤独的命运,正不动声色地积蓄着力量,像蛰伏的兽。
远处的风还在吹,绛紫色的天空下,那枚橙红色的太阳正缓缓西沉,将峡谷染成一片诡异的血色。
这颗陌生的星球,成了她新生的牢笼,也是她不得不独自挣扎的起点。
而她还不知道,这对黑白双翼,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给她带来怎样的馈赠与磨难——白色的羽翼会引来虚假的善意,黑色的翅膀会招来无端的仇恨,而当它们真正舒展时,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