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云星之上
本书标签: 现代  双男主  古风虐恋 

灰烬里的余温

云星之上

凌晨三点的急诊室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像冰锥一样扎进江云川的鼻腔。他盯着地面上蜿蜒的血渍——那是从陆星纪躺的抢救室里带出来的,已经半干涸成暗沉的褐色,像一条凝固的蛇,缠着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护士第三次来催他去处理伤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在流血。碎掉的啤酒瓶划破了虎口,血珠滴在白大褂下摆,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和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叠——高三那年陆星纪替他打架,手背被划开,也是这样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校服裤上。

“江医生,您这样会感染的。”护士的声音带着担忧,“陆先生那边暂时稳定了,您先顾好自己。”

江云川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稳定?那是因为陆星纪的命硬。三个小时前,他亲眼看着那辆失控的卡车撞向陆星纪的车,巨响过后,安全气囊弹出的白烟里,陆星纪的侧脸沾着血,睫毛上甚至还挂着一点碎玻璃渣,却在失去意识前,死死盯着他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江云川没听清他说什么。那时候他的耳朵里全是嗡鸣,像无数只蝉在叫,叫得他头晕目眩,只能凭着本能冲过去,拉开车门时手指被滚烫的金属烫出燎泡也不觉得疼。

处理伤口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陆星纪的助理发来的信息,问他需不需要通知陆家长辈。江云川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需要”和“不需要”之间悬停,最终还是删了,只回了句“等醒了再说”。

陆家长辈……他怎么敢见。

七年前他拿着全额奖学金离开这座城市时,陆星纪的母亲找到他,把一张支票放在他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江云川,你和星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拿着这笔钱,走了就别再回来。”

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支票推了回去,转身离开。他以为自己够决绝,够清醒,却没算到七年后,还是会以这样狼狈的姿态,重新跌回陆星纪的世界里。

包扎好的手还在隐隐作痛,江云川起身往抢救室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陆星纪的主治医生匆匆赶来。对方是他的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颅内出血控制住了,但右腿骨折严重,可能会影响以后……”

后面的话江云川没听清,他的视线落在抢救室紧闭的门上,玻璃上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他想起高中时,陆星纪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每次打完球,都会把汗湿的球衣往他身上一扔,笑着说:“江云川,给爷拿瓶水。”

那时候的陆星纪,眼睛亮得像星星,跑起来的时候,背影挺拔得能撑起整个夏天。

江云川靠着墙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午后,教室后排的风扇吱呀作响,陆星纪趴在桌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江云川握着笔的手停在习题册上,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后颈,那里有颗小小的痣,像不小心滴上去的墨点。

那是他藏了整个青春的秘密。小心翼翼,碰不得,说不得,只能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悄悄描摹。

他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时间腐烂在记忆里,直到三个月前,在医院的VIP病房里,再次见到陆星纪。

彼时陆星纪刚从国外回来,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看到他进来查房,陆星纪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玩味:“江医生?好久不见。”

江云川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公式化地询问病情,记录数据,指尖在病历本上写字时,微微发颤。他不敢抬头,怕自己眼里的慌乱被看穿。

怎么会不怕呢?这个人是陆星纪啊。是他整个少年时代里,唯一的光,也是唯一的痛。

住院那几天,陆星纪总是找各种理由叫他过去。今天说伤口疼,明天说护士扎针太疼,后天又说病房的花不好看,让他帮忙换一束。江云川明知他是故意的,却还是一次次妥协,甚至在他说想吃街角那家老字号的馄饨时,下班绕远路去买,回来时馄饨还冒着热气,陆星纪却靠在床头睡着了,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江云川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终究还是伸出手,想替他把眉头抚平。指尖快要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陆星纪却突然睁开了眼,捉住了他的手腕。

“江云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却异常清明,“你在躲我?”

江云川猛地抽回手,手背沁出一层冷汗:“陆先生说笑了,我只是在工作。”

“工作?”陆星纪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敢看我?是怕我吃了你,还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怕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江云川落荒而逃。他几乎是冲出了病房,跑到楼梯间才扶着墙大口喘气,心脏狂跳不止。他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些事忘干净了,可陆星纪的一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军。

他怎么可能忘。忘不掉陆星纪在暴雨天把伞塞给他,自己淋着雨跑开;忘不掉陆星纪把他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偷偷藏起来,换成一张画着笑脸的便利贴;忘不掉毕业那天,陆星纪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他当时没听懂的情绪。

更忘不掉,他是怎么因为那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亲手掐灭了所有的念想,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江云川,你和陆星纪,早就结束了。

可陆星纪显然不这么想。

出院后,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江云川的生活里。有时是在医院楼下等他下班,开着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有时是直接闯进他的办公室,把一杯热咖啡放在他桌上;有时甚至会去他租住的小区,靠在车门上,笑着说:“江医生,赏脸吃个饭?”

江云川一次次拒绝,态度坚决,语气冷淡,甚至故意说些伤人的话。“陆先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陆先生,请你自重。”“陆先生,我很忙。”

每一次说出口,都像是在自己心上划一刀。他看到陆星纪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心里疼得厉害,却只能硬着头皮,把他推得更远。

他不能再靠近了。陆星纪的世界太耀眼,而他习惯了黑暗。他怕自己这颗卑微的尘埃,会玷污了那片星光。

直到一周前,科室聚餐,他被灌了几杯酒,晕乎乎地走出饭店,看到陆星纪靠在车边等他。那天晚上下着小雨,陆星纪没打伞,头发被淋湿,贴在额头上,眼神却异常执拗。

“江云川,”他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你到底在怕什么?”

江云川别过脸:“我不怕什么。”

“你怕!”陆星纪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怕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突然出国?怕我知道你……”

“够了!”江云川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陆星纪,我们早就过去了!你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陆星纪看着他,眼睛红了,像受伤的野兽:“对我来说,从来就没过去过。”

那是江云川第一次看到陆星纪这个样子。骄傲如他,耀眼如他,竟然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那一刻,江云川的防线几乎要崩塌,他甚至想,算了,就这样吧,哪怕只有一天,也想再靠近他一点。

可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冷:“陆星纪,我不爱你了。以前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敢回头,怕看到陆星纪的表情,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陆星纪猛地一拳砸在车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骨泛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然后,就是今晚。

科室临时加班,江云川忙到快十点才下班。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陆星纪的车停在路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车窗降下,露出陆星纪的脸,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有红血丝:“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江云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就当……最后一次,好吗?”

江云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陆星纪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落寞。

快到小区门口时,江云川终于忍不住开口:“陆星纪,你别这样了。”

陆星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哪样?”

“别再来找我了。”江云川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我们……真的不合适。”

陆星纪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了路边。他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不合适?江云川,合不合适,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你想怎么样?”江云川也红了眼,积压了七年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膛,“陆星纪,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我这些年过得很容易吗?你以为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一辆失控的卡车从对面车道冲了过来,灯光刺眼,像一头咆哮的巨兽。江云川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摔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胳膊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冲过去。陆星纪的车被撞得变了形,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趴在方向盘上,额头上全是血。

“陆星纪!陆星纪!”江云川的声音在发抖,他去拉陆星纪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凉。

陆星纪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他,嘴角竟然还扯出一丝微弱的笑,血沫从嘴角溢出:“江云川……我……”

他想说什么?是想说他还爱他?还是想说刚才那一瞬间,是他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把驾驶座对着了卡车?

江云川不敢想,也不敢问。他只能死死地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直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观察,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江云川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护士扶住他,把他带到了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

天快亮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江云川靠着墙壁,闭了闭眼,却毫无睡意。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也是这样的天色,他去学校早自习,看到陆星纪站在操场边,穿着篮球服,正在练习投篮。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时候的喜欢,简单又纯粹,像一颗糖,含在嘴里,甜得能让人忽略所有的苦涩。

可现在,这颗糖变成了玻璃渣,每一口,都割得他满嘴是血。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医院的群消息,提醒他今天还有一台重要的手术。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陆星纪。

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呼吸机的声音规律地响着,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江云川的心脏。

“陆星纪,”江云川对着玻璃,无声地说,“你醒过来。”

醒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醒过来,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醒过来,我告诉你,当年我出国,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你,爱到不敢让你知道,我连和你站在同一个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

醒过来……求你了。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冰冷的玻璃,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那层隔阂,传递给病床上的人。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进走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江云川看着那片光,突然想起陆星纪曾经说过的话。

“云川,你看,星星就算在白天,也会在云的上面发光。”

那时候他没懂,现在才明白,有些光,就算被乌云遮住,也依然存在。就像他对陆星纪的爱,就算被深埋在心底,被现实的尘埃覆盖,也从未熄灭过。

只是不知道,当陆星纪醒过来时,是否还愿意,再回头看看这片,一直追随着他的,卑微的星光。

江云川靠在墙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像一颗心碎裂的声音。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呼吸机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一下,又一下,像是在为这场漫长而痛苦的拉扯,倒计时。

上一章 星轨烬余 云星之上最新章节 下一章 希望只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