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棋

苏锦婳指尖捏着茶盏的边缘，温热的水汽漫上眼睑，却没模糊她看向白言川的目光。

方才他走进水榭时，她并非全然无波。京城里关于白言川的传闻，比关于她的还要多——说他是皇室里最不羁的少年郎，流连风月场却片叶不沾身；说他看似闲散，实则连几位皇叔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手里握着的暗线能搅动整个京城的风雨。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突然递帖来相府？

她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声音依旧温软，却添了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小王爷日理万机，府中美人如云，今日怎的有空屈尊来这相府？”

白言川正把玩着她诗卷上的玉镇纸，闻言抬眼，笑得痞气：“美人如云是真，可再美的云，看久了也会腻。”他视线扫过她，从发间的珍珠步摇到裙摆的暗纹，最后落回她脸上，“倒是苏小姐，像藏在雾里的花，让人想拨开雾瞧瞧。”

他说得直白，带着少年人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却又不显得冒犯。苏锦婳忽然觉得，传闻里说他是花花公子，倒不全是虚言——这份拿捏人心的本事，确实能让无数女子心甘情愿沉沦。

可她偏不是那些女子。

“小王爷说笑了。”她放下茶盏，指尖移回琴弦，轻轻拨出一个音符，“相府不过寻常宅院，我也只是寻常女子，哪值得小王爷这般费心？”

琴音清越，却带着点拒人千里的疏离。白言川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忽然发现，这女子不仅猜不透，还像只警醒的小兽，看似温顺地伏着，爪子却藏在柔软的皮毛下，随时能亮出尖锋。

有趣。

他索性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案上，拉近了些距离，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蛊惑：“寻常女子？寻常女子会写出‘纵然零落骨犹香’？寻常女子见了我，不是脸红心跳，就是故作清高，哪像你……”

他顿了顿，目光像带着钩子，“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偏生我总觉得，这水下藏着惊涛骇浪。”

苏锦婳的指尖在琴弦上停住，终于抬眼直直望进他眼里。她的瞳孔很亮，映着水榭外的落樱，也映着他带笑的脸，却在那片清澈里，藏着一丝与她温婉气质截然不同的锐利。

“小王爷想瞧惊涛骇浪？”她微微勾唇，笑意浅淡却带着锋芒，“只怕会淹了自己。”

白言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忽然一跳。

这才对。

这才是那个能让京城流言沸腾、让苏相藏得密不透风的女子。不是雾中花，是带刺的玫瑰，甚至可能是朵开在悬崖边的毒花。

他往后靠回椅背，朗声笑起来，少年人的爽朗里藏着势在必得：“那正好，我水性好得很。”

水榭外，晚樱还在落。

一个故作漫不经心，试探着拨弄对方的底线；一个看似温顺，却在话语间步步设防。

谁也没先戳破这场初见里的暗流，却都在心底清楚——这盘棋，从今日起，算是真正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