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风

水榭里的茶换了两盏，话题从诗词聊到琴曲，看似闲散，实则句句都绕着试探的弯。

白言川指尖敲着桌面，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里裹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宫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听说御花园新搭了临水的戏台，过几日要请江南来的班子唱《长生殿》。苏小姐要不要同去？”

他身子微微前倾，墨色的衣摆扫过案边，带起一缕淡淡的龙涎香。这提议太过突兀，带着毫不掩饰的邀请，甚至算得上逾矩——未出阁的贵女，哪有随外男入宫游玩的道理？

苏锦婳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她掩在浅笑里：“小王爷说笑了，女儿家抛头露面已是不妥，怎敢入宫叨扰？”

“有我在，谁敢说不妥？”白言川挑眉，语气里的笃定带着与生俱来的权势，“再说，宫里的景致，可比这相府后花园有趣多了。那些莺莺燕燕……哦不，那些贵女们，见了苏小姐，怕是都要自惭形秽。”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尾音拖得微微上扬，像羽毛似的搔在人心尖上。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对付那些爱慕虚荣的女子，百试百灵。

可苏锦婳只是看着他，忽然也倾身向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看清她眼瞳里细碎的光，也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玉兰香。她没说话，只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方才把玩过的诗卷，声音压得极柔，却带着钩子：“小王爷可知，‘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最勾人？”

温热的气息拂过白言川的耳畔，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他竟莫名地顿了半拍。

眼前的女子眼波流转，分明是诱惑的姿态，眼底却清明得很，像在说：我懂你的伎俩，偏不遂你的意。

“何况，”苏锦婳缓缓坐直身子，重新拾起琴拨，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划，琴音泠泠，“家父近日要我临摹《兰亭集序》，怕是抽不开身呢。”

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软绵却坚决地堵住了他的话头。

白言川看着她低头调弦的侧脸，阳光透过水榭的窗棂落在她发间，那支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晃得人眼热。他忽然觉得，这拒绝比欣然应允更让人心痒——她明明动了心（至少看起来是），却偏要吊着，像逗弄笼中鸟似的，给点甜头，又立刻收紧绳索。

有趣，太有趣了。

他没再强求，只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指尖捻着枚刚摘下的樱花瓣：“既如此，那便不勉强。”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您明日过府说话。”

苏锦婳调弦的手猛地一顿。

皇后？她与中宫素无往来，为何会突然传召？

她抬眼看向白言川，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点什么，像在说“你看，想躲，怕是躲不掉”。

风卷着落樱穿过水榭，吹起她月白色的裙角，也吹乱了白言川披散的发丝。

苏锦婳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波澜。

这突如其来的传召，是巧合，还是……眼前这人布的局？

而她明日入宫，要见的，究竟是皇后，还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