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闹剧过后,宫里倒安生了几日。
赵灵溪像是被慕容晏敲打过,没再上门寻衅,只是偶尔在御花园偶遇,那眼神依旧像淬了毒的针。苏锦婳只当没看见,每日陪着皇后赏花、听曲,言行举止挑不出半分错处,却也始终与旁人保持着距离。
这日清晨,内侍省忽然来了人,宣苏锦婳去太和殿偏殿见驾。
苏锦婳心中微凛,面上却从容谢恩。她换上一身藕荷色宫装,发髻上只簪了支赤金点翠步摇,素净中透着贵气。踏入太和殿的那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天子脚下”的威压——金砖铺地,龙涎香绕梁,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个个敛声屏气。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容威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苏卿之女,果然气度不凡。皇后常夸你聪慧,朕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苏锦婳盈盈下拜:“臣女蒲柳之姿,不敢当陛下谬赞。”
“不必过谦。”皇帝笑了笑,语气缓和了些,“听闻你近日在宫中,替皇后分了不少忧。朕赏你个‘明慧县主’的封号,赐金册宝印,允你在宫中多住些时日。”
“明慧”二字,既是赞她聪慧,也隐隐带着“明事理、知进退”的期许。这突如其来的恩宠,让殿中不少人变了脸色——一个未出阁的臣女获封县主,已是罕见,皇帝此举,显然是在抬举苏家。
苏锦婳心中雪亮,这封号看似荣宠,实则是将她和苏家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叩首谢恩,声音平静无波:“臣女谢陛下隆恩,定不负陛下与皇后娘娘厚望。”
退殿时,正遇上百官散朝。
人群中,一道玄色身影格外显眼。慕容晏身着亲王蟒袍,腰束玉带,正与几位老臣说话。他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冷硬,明明只是随意站着,周身却散发着迫人的气场,连须发皆白的阁老与他说话时,都带着几分谨慎。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仪,是手握兵权、见过血雨腥风后沉淀出的压迫感,与白言川那种带着少年气的张扬不同,慕容晏的气场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一眼望不见底,却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慕容晏侧过头,正对上她的视线。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微微颔首示意。
苏锦婳敛眸回礼,转身离去。
回到偏殿时,春桃正捧着刚送来的赏赐喜不自胜:“小姐,咱们这下可风光了!连相府都派人来传话,说老爷收到了陛下赏赐的云锦,让您在宫里放心住着。”
苏锦婳抚摸着那枚刻着“明慧县主”的金印,指尖冰凉。
风光?这深宫之中,风光从来都是催命符。皇帝抬举苏家,未必是真看重,或许只是想借苏家的势力,平衡朝中其他派系——而她这个“明慧县主”,不过是枚恰好能用的棋子。
她望向窗外,宫墙高耸,将天切割成一方小小的四角。
白言川这几日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慕容晏的气场让她忌惮,赵灵溪的敌意从未消减,如今又多了个“县主”的封号,将她彻底绑在了这盘棋局上。
正思忖间,侍女忽然来报:“小姐,白小王爷派人送了封信来。”
苏锦婳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素笺,上面是白言川清劲带锋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
“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今夜子时,月洞门见。”
墨迹未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苏锦婳捏着信纸,指尖微微收紧。
他终于肯露面了。
只是这邀约,是试探,是陷阱,还是……另一场博弈的开始?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像是在无声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