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宫道静得能听见虫鸣,廊下的宫灯投下昏黄的光,将苏锦婳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换了件烟霞色蹙金绣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暗纹海棠,行走时如落霞流动。乌发松松挽起,簪了支东珠凤钗,耳坠是成对的鸽血红宝石,在夜色里闪着细碎的光——这是她能在宫中找到的最惹眼的装扮,既符合“县主”的身份,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
路过御花园的抄手游廊时,迎面撞见一个玄色身影。
慕容晏似乎刚从养心殿方向过来,看到苏锦婳时,脚步微顿。他见惯了她素净的模样,此刻骤然见她换上华服,鬓边珠光流转,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瞳在灯火下亮得惊人,竟莫名地顿了半拍。
一丝极淡的惊艳从他眼底闪过,快得像错觉。
“苏县主深夜独行,倒是少见。”他先开了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目光却在她裙摆的海棠纹上多停留了一瞬。
苏锦婳福了福身:“王爷也未安歇。”她没解释去向,只道,“夜色已深,王爷早些回府吧。”
慕容晏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烟霞色的裙角扫过青石板,像一团流动的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眸色沉了沉——这女子,白天在金阶上是端庄自持的明慧县主,夜里却换上这般艳色,显然是赴约去的。
会是……白言川吗?
月洞门后,是片临水的露台。
白言川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晚风掀起他墨色的衣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他像是精心打理过,连衣襟上的盘扣都系得一丝不苟,少了几分往日的散漫,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俊朗挺拔。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锦婳身上时,毫不掩饰地亮了亮。
“烟霞色,很衬你。”他走近几步,语气里带着笑意,“原以为苏县主只会穿月白、藕荷,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苏锦婳抬眼,眼底带着促狭,“没想到我也爱穿华服,不像个只知读书弹琴的呆子?”
“呆子可勾不动人心。”白言川低笑,指尖几乎要碰到她耳坠上的宝石,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陛下封你县主,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哦?”苏锦婳挑眉,“小王爷这话,是早就料到了?”
“料到不敢说,”他倚在栏杆上,望着湖面的月影,“但苏家得势,于我而言,总是好事。”
他说得直白,像在谈论一场交易。苏锦婳却知道,这坦然背后藏着更深的算计。她走到他身边,凭栏望月,声音轻得像风:“小王爷精心打扮,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白言川侧过头,两人距离极近,能闻到她发间的香,也能看清她眼底映着的月。他忽然笑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自然是……为了看苏县主换了华服的模样。”
夜色温柔,湖面的月影被风吹得摇晃,像极了两人此刻的心绪。
一个精心装扮,带着试探而来;一个刻意等待,藏着势在必得。
苏锦婳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场博弈里,或许不止有算计——至少这月色下的对视,是真的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她指尖轻轻拂过栏杆上的凉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那就看看,谁先忍不住,捅破这层月下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