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下影

苏锦婳在相府只住了三日。

这三日里，相府的生意忽然处处碰壁——漕运的粮船被扣在码头，江南的绸缎庄遭人刁难，连父亲最信任的门生，都被御史弹劾贪墨。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有人在刻意施压，而这施压的人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父亲急得鬓角添了白发，却半句不敢提“白言川”三个字。苏锦婳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权势压人”。

第四日清晨，宫里来了旨意，说是皇后思念“明慧县主”，特召她即刻回宫。这道旨意，与其说是召见，不如说是最后通牒。

苏锦婳换上宫装时，春桃红着眼圈：“小姐，那白小王爷分明是胁迫您……”

“我知道。”苏锦婳打断她，指尖抚过发间的凤钗，目光平静，“可家族在前，我没得选。”

重回宫中，偏殿的陈设依旧，却处处透着被人“关照”的痕迹——送来的茶是今年的雨前龙井，熏香是她惯用的玉兰味，连窗台上的那盆茉莉，都换了盆开得正盛的。

这是白言川的手笔，用权势将她圈回来，又用这些细节告诉她：留在我划的疆界里，你会过得很好。

傍晚时分，赵灵溪果然来了。

她显然是听说了苏锦婳回宫的消息，带着一群宫女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指着苏锦婳的鼻子骂：“不要脸的狐媚子！被赶出去了还敢回来？真当言川哥哥会护着你？”

苏锦婳正临窗看书，连眼皮都没抬：“公主若是闲得慌，不如去抄抄《女诫》，省得在这里污了我的眼。”

“你敢骂我？”赵灵溪气得发抖，扬手就要打过来，“我今日非要撕烂你的嘴！”

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攥住。

白言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面容俊朗，眼神却冷得像冰。“公主这是做什么？”他语气平淡，力道却大得让赵灵溪疼出了眼泪。

“言川哥哥！”赵灵溪立刻换上委屈的神情，眼眶通红，“是她先骂我的！她就是个狐狸精，缠着你不放！”

白言川没看她，目光落在苏锦婳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才缓缓松开手，语气陡然转厉：“赵灵溪，你当这是坤宁宫，任由你撒野？”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吓得赵灵溪的宫女们“噗通”跪倒一片。

“她是陛下册封的明慧县主，是我请回来的客人。”白言川走到苏锦婳身边，很自然地拿起她桌上的书卷，指尖划过她方才看过的地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你再对她无礼，休怪我去皇后那里，讨个‘管教不严’的说法。”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赵灵溪脸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白言川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维护苏锦婳，甚至不惜威胁要去皇后那里告状。骄傲如她，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最后狠狠瞪了苏锦婳一眼，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宫女们慌忙跟上去，偏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锦婳看着白言川，眼底带着探究：“小王爷这般做，就不怕伤了公主的心？”

“她的心伤不伤，与我何干？”白言川放下书卷，转身面对她，眼底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倒是你，方才为何不躲？就不怕她真打下去？”

“有小王爷在，我怕什么？”苏锦婳淡淡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毕竟，我是你‘请’回来的客人，不是吗？”

她特意加重了“请”字，像在提醒他，这场“维护”的背后，是用家族胁迫换来的。

白言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一缕落发，动作带着难得的温柔：“锦婳，有些事，不止是算计。”

他的指尖带着温度，触碰到她的肌肤时，苏锦婳莫名地心头一跳。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宫灯次第亮起。

她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认真，忽然有些分不清——这场用权势编织的网里，到底有没有一丝真心？

而她自己，又在何时，开始在意这丝真心的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