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还债

横店后半夜两点，仓库卷帘门半拉，风卷着热浪往里灌。梓钰把头盔往桌上一扔，汗顺着下巴滴进一次性饭盒，土豆丝已经酸了。老板娘在喇叭里喊他，他应着，弯腰扛起两箱矿泉水，肩膀勒出一条红痕。每箱二十斤，搬完一百箱，一百五十块到账。他把钱塞进钱包最里层，钱包里还贴着欠条：60万，已还18万，还剩42万。

送外卖的电瓶车停在仓库门口，电量只剩一格。大学城三号楼，两箱矿泉水，六楼没电梯。他咬牙一口气扛上去，楼道闷热，汗糊住眼睛。学生穿着拖鞋下楼买冰棍，顺手递给他一支，他道谢，把冰棍咬在齿间，冻得牙根疼，也舍不得吐。送完单，他蹲在花坛边喝自带的凉白开，水里漂着一片茶叶，嚼起来苦得发涩。

夜里十点，横店老街酒吧后门。经理递来手写歌单：“唱五首，五百。”舞台小，灯也旧，他抱着吉他唱《我终于失去了你》，嗓子沙哑得像砂纸。台下有人吹口哨，也有人往台上扔硬币。硬币滚到脚边，他弯腰捡起，顺手塞进音箱后面的小铁盒。唱完第五首，经理多给五十：“明天还来？”他点头，铁盒抱在怀里，像抱一个秘密。

出租屋十平米，一张床，一个二手冰箱，墙上贴着欠条，红笔圈出剩余数字。冰箱里有半盒昨天剩下的炒面，他倒进锅里加水煮开，呼噜噜吃完。洗完澡，对着镜子贴止痛膏，肩膀、膝盖、手腕，一块接一块。手机响，是前队友的语音：“听说你在送外卖？别丢团里的人。”他听完，直接拉黑。

横店医院门口，医生说他轻度胃出血，需要休息。他笑笑：“再干半年就行。”医生叹气，给他开了最便宜的药。他站在医院门口啃面包，面包干得像纸，手机弹出新闻：#前爱豆送外卖被拍#。评论区两极分化，有骂有怜。他关掉手机，继续啃面包，像啃一段嚼不烂的人生。

雨夜，电瓶车滑倒，膝盖磕破，血顺着小腿往下淌。他坐在路边，用矿泉水冲伤口，再从兜里掏出创可贴——那是田栩咛以前给他的。贴好后，他扶起电瓶车继续送单。雨大，顾客催得急，他一路小跑，摔了第二跤，手机屏碎成蛛网。回到仓库，老板娘递来干毛巾：“今天别跑了。”他摇头：“还差42万。”

酒吧后门，经理递来新的手写歌单：“唱五首，五百。”他抱着吉他，嗓子已经沙哑，还是一首接一首地唱。唱到最后，台下只剩一个醉汉，醉汉拍桌子：“再来一首！”他笑笑，唱了《后来》。唱完，醉汉哭了，他也哭了。小铁盒里的硬币满了，他倒进存钱罐，存钱罐贴着便利贴：晚上冷，贴暖宝宝。别感冒。他把便利贴贴在墙上，像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横店老街的尽头，有一家二手数码店。他走进去，把碎屏手机放在柜台上：“能卖多少？”老板看了看：“两百。”他点头，接过钱，转身走进雨里。雨点砸在铁皮屋顶，像有人敲门。他抬头，看见远处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像极那晚走廊的应急灯。他低头，把钱塞进钱包最里层，钱包里还有一张旧照片——《逆爱》剧组合照，他站在田栩咛旁边，笑得牙不见眼。他看了几秒，又把照片塞回去，拉上拉链，像拉上一段过去。

横店后半夜三点，仓库卷帘门全拉下，灯管嗡嗡作响。梓钰把最后一箱矿泉水搬上车，汗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老板娘递来一瓶冰啤酒：“今天辛苦了。”他接过，一口气喝完，瓶口沾着泡沫。他把空瓶放在货架上，瓶底压着一张欠条，红笔圈出剩余数字：42万。他抬头，看见墙上的便利贴被风吹得微微鼓起，上面写着：晚上冷，贴暖宝宝。别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