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霓虹与流光
沪市的雨总带着点黏腻的湿热，像此刻孟吟指尖刚完成的那枚“雨霖铃”胸针。
月光石被切割成不规则的雨滴形状，边缘裹着细如发丝的铂金，最下端悬着一粒碎钻，在工作室顶灯的照射下，晃得人眼晕。孟吟摘下放大镜，揉了揉发酸的眉心，玻璃窗外是凌晨三点的外滩，江对面的东方明珠还亮着，像支被遗落在夜色里的巨型荧光笔。
手机在案头震动起来，是助理林薇发来的消息：“孟老师，明天苏富比那场预展，您确定要亲自去吗？主办方说展品里有件‘海蓝之心’，据说和您三年前丢失的设计稿高度相似。”
孟吟的指尖顿了顿。
三年前那场大火烧掉的不只是工作室，还有她准备角逐国际珠宝设计金奖的最终稿。那场火来得蹊跷，监控全坏，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只在灰烬里找到半枚融化的银质设计铭牌——那是她亲手刻的，上面有个小小的“吟”字。
“去。”她回了一个字，起身走到保险柜前。指纹验证通过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取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翡翠戒指，帝王绿的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戒面是她独创的“云絮纹”切割，光线折射下能看到细密如云雾的纹路。
这是她为下个月的“东方之韵”拍卖会准备的压轴之作，也是她时隔三年，真正意义上重返顶级设计界的宣告。
***苏富比预展在一栋老洋房里举行，柚木地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孟吟穿着件简约的白色西装，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没带助理，一个人慢悠悠地逛着，目光扫过那些珠光宝气的展品，最终停在角落的展柜前。
“海蓝之心”被放在特制的灯光下，蓝宝石的颜色确实像极了她设计稿里的“深海蓝”，但细看就能发现破绽——宝石切割的角度太刻意，少了她原稿里那种流动的灵动感，像是拙劣的模仿。
“这设计，匠气太重。”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孟吟转过身，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男人穿着黑色手工西装，袖口露出块百达翡丽的腕表，表盘是罕见的珐琅工艺。他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敞着两颗扣子，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却透着种无形的压迫感。
是晏和。
就算不混拍卖圈的人，也该听过这个名字。他是近年崛起最快的神秘收藏家，出手狠辣，眼光毒辣，凡是他看上的东西，从没有失手的时候。圈内人叫他“晏老板”，说他手里握着半个拍卖市场的定价权。
孟吟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却没料到真人比照片更有气场。他的目光落在她指间的翡翠戒指上，眉头微挑：“云絮纹？孟吟的手笔？”
“是我。”孟吟不卑不亢地回视，“晏先生对珠宝也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晏和的视线移到展柜里的“海蓝之心”，语气平淡，“只是见过更好的。比如三年前，有人拿着设计稿找我投资，说能做出让整个欧洲都惊艳的蓝宝石首饰。”
孟吟的心脏猛地一缩：“你见过那设计稿？”
“见过。”晏和的指尖轻叩着展柜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我没投。”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探究，“那设计师说，稿子是她‘偶然’得到的，可我总觉得，那上面的线条太像一个人。”
“像谁？”
“像你。”晏和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尤其那处海浪的弧度，和你早年在米兰展上的‘潮汐’系列，如出一辙。”
孟吟攥紧了手指，翡翠戒指硌得指腹生疼。她确定自己从没给任何人看过最终稿，除了……那场大火前，她的前男友，也是当时的合作伙伴，江辰。
“晏先生说笑了。”她收回目光，转身想走。
“孟小姐留步。”晏和叫住她，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下个月‘东方之韵’拍卖会，我会去。希望能看到你的压轴之作，比这颗假的‘海蓝之心’，更值得期待。”
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私人号码，没有公司，没有头衔。孟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有些发烫。
***回去的路上，林薇打来电话，语气焦急：“孟老师，不好了！江总刚刚召开记者会，说您新设计的翡翠戒指抄袭了他公司的‘云纹’系列，还拿出了两年前的设计注册证明！”
孟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江辰。果然是他。
三年前他以“资金周转”为由拿走了她的部分设计稿，后来大火后，他第一个跳出来说她“江郎才尽”，转身成立了自己的珠宝公司，靠着模仿她的风格赚得盆满钵满。
“让法务部准备律师函。”孟吟的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另外，把我保险柜里的设计手稿扫描备份，特别是带有日期的原始草稿。”
挂了电话，她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忽然想起晏和那双眼睛。他说见过那设计稿，是在江辰找他投资的时候吗？
她拿出那张名片，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晏和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孟小姐？这么快就想通了？”
“晏先生，”孟吟深吸一口气，“你说的那个拿着设计稿找你的人，是不是江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孟小姐，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今晚八点，老地方，我请你吃饭。”
老地方？孟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预展那栋老洋房。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晏和的声音带着种笃定，“包括那场火，还有你丢失的设计稿。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东方之韵’那场拍卖会，我要你那件翡翠戒指。”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多少钱。”
孟吟握着手机，忽然觉得这场雨，似乎要下得更大了。她看着掌心那枚翡翠戒指，帝王绿的颜色在阳光下流转，像一片藏着秘密的深海。
而晏和，就像站在深海对岸的猎手，眼神精准，耐心十足，正等着她一步步走进他的领域。
可她别无选择。
“好。”她听到自己说，“但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成交。”
挂了电话，孟吟发动车子，后视镜里，苏富比预展的洋房越来越远，而她知道，自己正朝着一个未知的漩涡，缓缓驶去。
第二章 旧火与新痕
老洋房的晚餐设在二楼露台，藤编的桌椅，桌上摆着瓶白玫瑰。暮色四合，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给老建筑的轮廓镀上了层暧昧的光晕。
晏和已经到了，正靠在栏杆上抽烟。烟圈在晚风中很快散去，他看见孟吟，掐灭了烟蒂：“孟小姐来得很准时。”
“晏先生的条件，我不敢怠慢。”孟吟在他对面坐下，服务生适时地上了餐点，法式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旁边放着杯勃艮第红酒。
“尝尝这个酒。”晏和示意她，“82年的，配鹅肝正好。”
孟吟没动酒杯：“我更想知道江辰的事。”
晏和笑了笑，给自己倒了半杯：“三年前，江辰确实找过我。他拿着你的设计稿，说那是他团队的原创，想找我注资开公司。”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我问他，设计稿上那个小小的‘吟’字是什么意思，他说是团队代号。”
孟吟的手猛地攥紧了餐刀。
“我没答应。”晏和继续说，“一来，我不喜欢和心术不正的人合作；二来，我看过你早期的设计，知道那是谁的风格。”他喝了口酒，“不过我查了他，发现他和三年前那场大火的安保公司，有点亲戚关系。”
孟吟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那场火的安保系统，是江辰的表哥公司负责的。火灾后第三天，他表哥就移民了，现在在加拿大过着神仙日子。”晏和放下酒杯，“江辰这几年能顺风顺水，背后有股势力在推他，具体是谁，我还没查到。”
孟吟沉默了。这些信息像拼图，一点点拼凑出三年前那场灾难的轮廓，可最关键的那块，还藏在暗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抬头问。
晏和看着她，眼神深邃：“因为我欣赏你的设计。”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因为，我讨厌抄袭者。”
这时，孟吟的手机响了，是林薇发来的视频。点开，是江辰在记者会上的画面，他拿着所谓的“证据”，声泪俱下地控诉孟吟“忘恩负义”，说两人曾是恋人，她“窃取”了他的创意。
“无耻。”孟吟低声骂了句，关掉视频。
“需要帮忙吗？”晏和问。
孟吟抬头看他：“晏先生想怎么帮？”
“我认识几个媒体主编，让他们把风向转过来，不难。”他说得轻描淡写，“或者，我可以让江辰的公司，明天就资金链断裂。”
孟吟愣住了。她知道晏和有实力，但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她再次问这个问题。
晏和的目光落在她指间的翡翠戒指上，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戒面：“这个云絮纹，很特别。”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孟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三年前，我在米兰见过你的‘潮汐’系列。”他收回手，语气平静，“当时就觉得，这个设计师很有意思。后来听说你出了事，设计稿被偷，工作室被烧，有点可惜。”
孟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不是凭空的善意，而是早就埋下的伏笔。
“不用了。”她摇摇头，“这场仗，我想自己打。”她拿起手机，给林薇发消息：“把所有原始设计稿、创作过程的视频、还有我和江辰当年的聊天记录，全部整理出来，明天早上九点，开记者会。”
发完消息，她看向晏和，举起酒杯：“不过，还是谢谢晏先生告诉我这些。这杯酒，我敬你。”
红酒入喉，带着点微涩的回甘。她放下酒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东方之韵’那场拍卖会，我的戒指……”
“我会拍下它。”晏和打断她，“但不是为了收藏。”
“那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深意：“为了送给你。”
孟吟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她别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夜景：“晏先生真会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晏和的声音很认真，“孟吟，有些东西，本来就该属于你。无论是设计，还是……别的。”
***记者会开得很成功。孟吟拿出的证据链完整得无可辩驳——从最初的草图，到修改记录，再到和工匠的沟通邮件，甚至还有她在设计过程中随手拍的小视频。
江辰的谎言不攻自破，网上的风向瞬间反转。江辰抄袭#孟吟设计原稿#等话题迅速冲上热搜，江辰的公司股价暴跌，几个重要的合作方纷纷发表声明解约。
林薇在电话里笑得合不拢嘴：“孟老师，您太厉害了！现在大家都说您是‘设计界的清流’，还有人扒出三年前那场火可能是江辰搞的鬼，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
孟吟看着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她新整理好的工作室里。桌上摆着她刚画好的设计图，是条项链，用碎钻拼出“重生”两个字，下面坠着颗珍珠，是她特意找的“巴洛克珍珠”，形状不规则，却有种独特的美。
“林薇，把那条‘重生’项链也送去拍卖会。”她说。
“啊？可是‘东方之韵’的展品已经定了……”
“就当是，加个彩蛋。”孟吟笑了笑。
***拍卖会当天，场面异常火爆。孟吟的翡翠戒指“墨云”一出场，就引发了激烈的竞价。价格一路飙升，最终停在8800万。
“8800万第三次！成交！”拍卖师落槌的瞬间，全场响起掌声。
晏和坐在第一排，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拍下了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轮到最后一件展品，“重生”项链。起拍价不高，却没人敢轻易出手——谁都知道这是晏和看上的设计师的作品，没人想和他抢。
就在拍卖师准备落槌时，一个声音响起：“1000万。”
是江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会场，脸色憔悴，眼底布满血丝。
全场哗然。
晏和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2000万。”
“3000万！”江辰像是豁出去了，声音都在发抖。
“5000万。”晏和的语气依旧平静。
江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咬着牙，似乎还想加价，最终却颓然地坐了下去。
“5000万第三次！成交！”
拍卖结束后，孟吟在后台等晏和。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丝绒盒子。
“这是你的。”他把装着“墨云”戒指的盒子递给她。
孟吟愣住：“你不是说……”
“我说送给你，没说要你白拿。”晏和笑了笑，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重生”项链，“这条，算我送你的。”
他拿出项链，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戴上。珍珠贴在她的锁骨处，微凉的触感传来。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皮肤，孟吟的身体微微一僵。
“三年前那场火，我查到新线索了。”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点低沉的磁性，“江辰背后的人，是沈氏集团的沈老爷子。他当年想挖你去他公司，被你拒绝了，怀恨在心。”
孟吟转过身：“沈老爷子？”
“嗯。”晏和点头，“他现在已经被警方盯上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所有的谜团终于解开。孟吟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晏和，”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晏和的目光温柔下来，他伸手，轻轻拂去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因为，我在米兰第一次看到你的设计时，就想认识你了。可惜那时候，你身边有别人。”
孟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那现在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现在，”晏和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想，我有机会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翡翠的绿光和珍珠的莹白交相辉映，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失而复得，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故事。
孟吟看着晏和深邃的眼眸，忽然笑了。
也许，有些美好，真的值得等上三年，甚至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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