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复赛那天,孟吟起得格外早。
晨光透过纱帘漫进房间时,她已经坐在书桌前温完了最后一套模拟题。书桌上摆着妈妈准备的早餐——一杯温牛奶,两个白胖的小笼包,旁边还放着颗用玻璃纸包好的草莓糖,是那天晏和给的,她一直没舍得吃。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孟父穿着熨帖的西装,手里拿着公文包站在门口,“考完爸爸接你去吃新开的那家日料。”
孟吟笑着点头,把准考证和文具放进透明笔袋,又想起什么,往里面塞了块巧克力。她对自己有信心,只是不知为何,总想起晏和那天问考试地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局促。
市科技馆离学校不算近,孟吟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斑。考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拿着复习资料小声讨论,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入口处。
八点二十分,晏和才出现在视野里。
他换了件干净的灰色卫衣,袖口洗得有些发松,牛仔裤依旧是那条旧的,却明显熨烫过,裤脚整整齐齐地卷到脚踝。他手里紧紧攥着准考证,站在门口张望,帽檐没像往常那样压得很低,露出的眉眼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长,瞳仁是很深的黑,只是眉峰总是习惯性地蹙着,像有解不开的结。
孟吟站起身朝他挥了挥手:“这里。”
晏和看到她,愣了一下,快步走过来。经过人群时,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像是不习惯成为焦点。直到站到孟吟面前,他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放松了些。
“来得挺早。” 他低声说,目光落在她笔袋上,“带了不少东西?”
“嗯,备着总没错。” 孟吟打开笔袋,把那块巧克力递过去,“补充体力的,你要不要?”
晏和的视线在巧克力上顿了顿。是包装精致的牌子,他在便利店见过,一小块就要十几块,够他和弟弟吃两顿早餐。他刚想摇头,就听到孟吟又说:“我不爱吃太甜的,放着也是浪费。”
他这才接过来,指尖触到她的温度,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连忙揣进卫衣口袋里,低声道了句“谢了”。
这时,考场入口开始放行。孟吟拿起笔袋站起身,看到晏和还站在原地,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鞋边有些开胶,却刷得干干净净。
“走吧,要进考场了。” 她轻声提醒。
晏和“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里走。经过安检时,他口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下意识地按住口袋,像是护着什么宝贝。孟吟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在分岔路口停下脚步:“我在三号座,你呢?”
“五号。” 他抬手指了指斜前方,“就在前面。”
“那加油。” 孟吟冲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玻璃幕外的阳光还要亮,“争取拿奖。”
晏和看着她转身走进考场的背影,攥着笔袋的手指紧了紧。他口袋里的巧克力像是在发烫,连同那句“加油”一起,在心里烫出个小小的印记。
考试时间是三个小时。
孟吟做题向来快,两个半小时就答完了所有题目。她检查到第三遍时,余光瞥见斜前方的晏和还在奋笔疾书。他握笔的姿势很用力,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紧抿的嘴唇透着股执拗。
收卷铃声响起时,晏和才刚放下笔。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孟吟收拾东西时特意慢了些,等他一起走出考场。
“感觉怎么样?” 她问。
“还行。” 晏和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难掩一丝雀跃,“最后那道力学题,用动量定理比能量守恒简单。”
孟吟眼睛一亮:“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并肩往外走,聊起题目的解法,竟意外地合拍。晏和谈起物理时,眼里的阴戾会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亮,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孟吟听得认真,偶尔插句话,总能精准地接住他的思路。
走到科技馆门口,孟吟看到爸爸的车停在路边,正想道别,就见晏和忽然停下脚步。
“那个……” 他挠了挠头,耳尖有些红,“晏临说,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谢谢你上次帮他。”
孟吟愣了一下。她想象过很多种告别方式,唯独没想过会收到这样的邀请。
“爷爷奶奶也想谢谢你。” 他补充道,声音越来越低,“就……家常便饭。”
她看着他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样子,忽然想起晏临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巷子里那扇斑驳的木门,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
“好啊。” 她笑着点头,“不过得先跟我爸爸说一声。”
晏和明显松了口气,眉眼间漾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我在这等你。”
孟吟跑向爸爸的车时,风掀起她的校服裙角。车窗降下,她跟爸爸说了几句,就见孟父朝晏和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温和,没有丝毫探究。
“注意安全,晚点让司机去接你。” 爸爸揉了揉她的头发。
等孟吟回到科技馆门口,晏和正蹲在台阶上,手里转着支笔。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脖颈处的细小绒毛都染成了金色。听到脚步声,他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吧。”
去幸福巷的路上,两人没再聊物理题。晏和话不多,却会在过马路时,不动声色地站到她靠车流的一侧;看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他会忽然停下脚步,问她“要不要吃”。
孟吟说“不用”,他也不勉强,只是自己买了一串,递过来:“给晏临带的。”
走到巷口时,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扒在木门上张望。看到他们,那身影像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正是晏临。
“姐姐!你真的来了!” 他仰着小脸,眼睛弯成了月牙,“奶奶……爷爷今天做了红烧肉!”
提到“奶奶”两个字时,他声音顿了顿,随即又扬起笑脸,拉着孟吟的手往里跑:“快进来快进来!”
晏和跟在后面,看着弟弟拽着孟吟的衣角穿过窄窄的巷子,看着阳光落在她蓬松的发梢上,看着她弯腰听晏临叽叽喳喳地说话时,眼里漾开的温柔笑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奶奶还在世时,也是这样笑着听他讲学校的事。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暖,空气里飘着饭菜香,日子虽然清苦,却有着实实在在的盼头。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传来爷爷苍老的声音:“临临,是哥哥回来了吗?”
晏和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他知道,孟吟的世界和他的世界隔着云泥之别。她是被捧在手心的星子,而他是埋在尘埃里的野草。可此刻,看着那个站在自家简陋小院里,依旧笑得明亮的女孩,他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好像悄悄裂开了道缝。
或许,有些光,是挡不住的。
就像此刻照进小院的阳光,落在孟吟的发梢,也落在他的鞋尖上,没什么不同。
周日的阳光格外慷慨,把公园的草坪晒得暖洋洋的。孟吟牵着晏临的小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慢吞吞的晏和,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叠在一起。
“姐姐,你看那只松鼠!” 晏临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树枝上窜跳的小毛球,眼睛瞪得溜圆。他身上穿的是孟吟前几天特意去童装店挑的卫衣,天蓝色的,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自从上次在小院吃完饭后,孟吟总借着“给晏临送资料”的名义,往幸福巷跑几趟,每次去都不空手——有时是几本插图丰富的童话书,有时是袋刚出炉的小面包,晏和起初要给钱,被她一句“给小朋友的,你别管”堵了回去,后来便也默认了,只是看她的眼神,渐渐少了些戾气,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跑慢点,别摔着。” 孟吟笑着叮嘱,看着晏临追着蝴蝶跑远,才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晏和。他今天穿了件她没见过的卡其色夹克,大概是爷爷年轻时的衣服,有点显旧,却合身。“你怎么不跟他一起玩?”
晏和靠在银杏树干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追着晏临的身影:“他跟你玩更开心。” 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孟吟走到他身边,仰头看树上的叶子,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脸上,跳跃成细碎的光斑。
“谢你……带他出来。” 晏和的声音很轻,“他长这么大,没怎么来过公园。” 以前奶奶在时,偶尔会带他们来,奶奶走后,爷爷腿脚不便,他要打工要上学,晏临便很少有机会踏出那条窄巷。
孟吟心里轻轻一涩,转头看向他:“那下午带他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晏和挑眉:“哪里?”
“游乐园。” 孟吟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有年卡,能带人免费进。”
晏和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想象不出自己穿着旧夹克,站在金碧辉煌的游乐园里会是什么样子,那些旋转木马、过山车,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和他格格不入。可他还没开口,就看到晏临抱着个捡来的梧桐叶跑过来,仰着头问:“姐姐,游乐园是不是有会飞的马?我在电视上见过!”
看着弟弟眼里的期待,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下午的游乐园像被打翻的糖果盒,到处都是彩色的气球和欢快的音乐。晏临刚进园就被门口的卡通人偶吸引了,怯生生地不敢上前,还是孟吟拉着他的手,跟穿着小熊外套的工作人员合了影。照片洗出来时,晏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紧紧攥着不肯撒手。
“想玩那个吗?” 孟吟指着不远处的旋转木马。
晏临用力点头,又偷偷看了眼晏和。
“去吧。” 晏和推了他一把,声音难得温和,“我在这等你。”
孟吟陪着晏临坐了旋转木马,又去玩了碰碰车。晏临起初怕得紧紧抓着方向盘,被孟吟故意撞了几下后,也学会了咯咯笑着反击。晏和就站在围栏外看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紧抿的嘴角却悄悄柔和了许多。
“你不玩吗?” 孟吟带着满头大汗的晏临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晏和摇摇头:“看着你们玩就行。”
“试试嘛,” 孟吟指了指不远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那个不刺激,适合你。”
晏临也跟着起哄:“哥哥一起嘛!电视上说,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许愿,会实现的!”
拗不过两人,晏和最终还是跟着上了摩天轮。轿厢缓缓升高,地面上的人群变成了小小的蚂蚁,城市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晏临趴在玻璃上,兴奋地指点着远处的高楼,孟吟坐在他旁边,侧头就能看到晏和的侧脸。他正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平日里蹙着的眉峰此刻舒展着,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你在想什么?” 孟吟忍不住问。
晏和转过头,视线正好撞进她的眼里。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映得他心跳漏了一拍。“在想……”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原来从高处看,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孟吟笑了:“以后可以经常来看。”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晏临正忙着双手合十许愿,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轿厢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过山车呼啸声,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晏和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孟吟的耳畔,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后颈。
“孟吟,” 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话音未落,他的唇就覆了上来。
很轻,很软,带着点试探的小心翼翼。孟吟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他微凉的唇瓣,和他指尖传来的、克制的温度。摩天轮在缓缓下降,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铺在地上的银河。
不知过了多久,晏和才慢慢松开她。两人都有些喘,鼻尖抵着鼻尖,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里的自己。孟吟的脸颊烫得惊人,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晏临转过头来,懵懂地问:“哥哥姐姐,你们在干嘛呀?”
晏和的耳尖瞬间红透,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飘忽看向窗外。孟吟也连忙拢了拢头发,强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姐姐刚才帮哥哥擦了下脸。”
晏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转头去看窗外的夜景,很快就被新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轿厢抵达地面时,孟吟几乎是落荒而逃。晏和牵着晏临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刚才孟吟递给他的纸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游乐园的灯火璀璨,音乐欢快,可两人之间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我送你们回去。” 走到门口,孟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不用,我们可以自己……”
“太晚了,不安全。” 孟吟打断他,扬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吧。”
一路无话。晏临大概是玩累了,靠在晏和怀里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孟吟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乱得像团麻——有慌乱,有羞涩,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窃喜。
到了幸福巷口,晏和抱着晏临下车,孟吟也跟着下了车。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各家窗户透出的零星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在青石板路上。
“今天……” 晏和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对不起,我刚才……”
“别说了。” 孟吟抬头看他,夜色里他的眼睛格外亮,“晏和,我……”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句,“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
晏和看着她转身坐进出租车,直到车子消失在巷口,才抱着晏临往家走。走到那扇斑驳的木门前,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弟弟,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止是家境和处境。可刚才那个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再也无法平息。
而出租车里,孟吟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幸福巷,轻轻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车窗外的霓虹在她眼里模糊成一片光晕,像极了摩天轮最高点时,他眼里的星光。
或许,有些界限,本就是用来打破的。
就像此刻,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她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高三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落下时,市一中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红色的喜报上,孟吟和晏和的名字并排印在最顶端——两人双双被保送进了同一所顶尖学府的物理系,一个是全国物理竞赛金奖,一个是银奖。
“孟吟,恭喜啊!” 同班女生抱着她的胳膊尖叫,“以后就是名牌大学的同学了!”
孟吟笑着道谢,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公告栏另一侧的晏和身上。他正被几个曾经嘲讽过他的男生围着道贺,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没像从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半年来,他们的关系在悄然变化。
晏和不再总穿着旧衣服,孟吟以“竞赛奖品”的名义,给他买了几件合身的外套和鞋子,他起初推拒,被她一句“总不能让名校以为我们学校的学生穿得太寒酸”堵了回去,后来便也坦然接受了。他依旧要打工,要照顾爷爷和晏临,却总会抽出时间,在晚自习后送孟吟到小区门口,两人并肩走着,不说太多话,却有种安稳的默契。
晏临的变化更大,个子蹿高了不少,脸上的笑容多了,在学校里交了几个好朋友,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他总黏着孟吟,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甜,有时还会偷偷跟晏和说:“哥,你要抓紧点呀,不然姐姐被别人抢走了。” 每次都被晏和敲着脑袋赶去写作业。
放寒假那天,孟吟的父母正式邀请晏和一家来家里吃饭。孟父穿着便装,和晏和聊了很久的物理题,孟母拉着晏爷爷的手,说要介绍老中医给他调理身体,晏临则被孟吟房间里的天文望远镜吸引,缠着晏和教他认星座。
席间,孟父忽然问晏和:“大学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晏和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想读研,然后找份能赚钱的工作,带爷爷和弟弟搬到大点的房子住。”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想……给孟吟一个安稳的未来。”
孟吟的脸瞬间红了,偷偷掐了他一把,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
孟父和孟母对视一眼,都笑了。他们不是没担心过两人的差距,可看着晏和眼里的坚定,看着女儿提起他时眼里的光,便知道,有些东西,比家境和背景更重要。
年后的一个晴天,孟吟和晏和带着晏临去了郊外的滑雪场。晏临第一次见到雪,兴奋得像只小企鹅,在雪地里打滚,晏和跟在后面护着他,防止他摔得太狠,孟吟举着相机,拍下了无数张他们的笑脸。
夕阳西下时,三人坐在雪地里休息。晏临靠在爷爷特意做的小棉垫上,啃着热乎乎的烤红薯,晏和把孟吟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暖着,指尖传来的温度驱散了所有寒意。
“你看,” 孟吟指着远处的落日,余晖把雪地染成了金红色,“真好看。”
“嗯。” 晏和应着,目光却落在她脸上,“没你好看。”
孟吟被他直白的夸奖逗笑,眼角的梨涡盛着光:“晏和,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 晏和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而认真,“遇见你之后,才知道日子可以这么亮。”
他想起刚被抛弃的那段日子,天总是灰的,巷子里的墙是斑驳的,爷爷的咳嗽声是沉闷的,晏临的眼泪是冰凉的。他像只困在黑暗里的兽,用戾气做铠甲,拒绝所有光亮。
直到那个穿着白球鞋的女生,像一道光闯进他的世界。她教他学会接受善意,教他相信未来,教他明白,即使身处尘埃,也可以仰望星空。
晏临吃完红薯,举着黏糊糊的小手跑过来:“哥哥姐姐,我们堆雪人吧!”
“好啊。” 孟吟笑着起身,被晏和一把拉住。
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晏临再大点,我们带他去坐最高的摩天轮,在最高点,我再跟你求婚。”
孟吟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落日余晖,用力点了点头。
远处,晏临正兴奋地滚着雪球,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近处,晏和的指尖温暖而坚定,握着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雪还在下,落在发梢,落在肩头,落在他们并肩前行的脚印里。那些曾经的阴霾和隔阂,早已被阳光和暖意融化,只剩下向光而行的勇气,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星子终究落进了尘埃里,却也让尘埃,绽放出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