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 星期二 晴
凌晨五点的宿舍楼还浸在墨色里,走廊里的声控灯被洗漱的动静催亮,暖黄的光打在余扶苏脸上时,她正对着镜子发呆——低血糖的预感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太阳穴。
“快啊扶苏,再磨蹭要被老班抓迟到了!”林小满咬着牙刷含糊喊她,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掉。
等两人趿着鞋冲进教室,早读的铃声刚响。班主任抱着保温杯站在讲台前,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全班:“都站起来读,精气神提起来!”
五十多号人“哗啦”一声起身,课本翻页的声响里,余扶苏扶着桌沿站直,刚想开口念英语单词,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她晃了晃,手死死攥住桌角,指节泛出青白——那股熟悉的眩晕感来了,比往常更凶,像有人在脑子里抡着锤子敲。
“你咋了?”林小满在后桌戳她后背,声音压得低,“脸白得跟纸似的。”
余扶苏没力气回头,只能摇了摇头,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林小满急了,手忙脚乱地摸口袋,帆布书包的侧袋、校服裤兜翻了个遍,最后只摸出颗被体温焐得发软的奶糖,塑料糖纸黏在手指上。
“我就这一颗……”她正急得皱眉,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悬在她胳膊肘旁边。
是陆沉。他胳膊肘支在桌上,半边身子藏在课本后面,手心里躺着三颗糖。透明的玻璃糖纸裹着,一颗是橘子味的橙,一颗是葡萄味的紫,还有一颗嫩黄的,看着就带着柠檬的酸气。糖纸被捏得有点皱,显然在兜里揣了许久,还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给她。”陆沉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动了动,眼神往斜前方瞟了一眼,“景哥塞我这儿的,别说漏嘴。”
林小满指尖刚触到那三颗糖,就听陆沉补了句“赶紧的”,语气里带着点不容分说的催促。她低头看了眼,是那种最常见的水果硬糖,透明糖纸裹着,能隐约瞧见里面橘色、绿色的糖块,还带着陆沉掌心的温热。
余扶苏正扶着额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听见动静才勉强抬起眼,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翼。林小满赶紧剥开一颗橘子味的,塞进她嘴里:“快含着,是不是低血糖?”
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酸,那股子天旋地转的劲儿总算压下去些。余扶苏含混地说了声“谢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斜前方瞟——林景行就坐在她斜前桌,此刻正站着早读,脊背挺得笔直,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连侧脸的线条都透着股认真劲儿,好像完全没察觉后排的动静。
可林小满心里门儿清。她刚才找糖时动作不小,陆沉递糖的位置离林景行不远,以那小子的耳力,不可能没听见。她偷偷碰了碰余扶苏的胳膊,用气音说:“是景哥让陆沉给的,不让说。”
余扶苏嘴里的甜味忽然变得有点烫。她想起昨天课间,自己趴在桌上揉太阳穴,林景行路过时脚步顿了顿,问了句“不舒服?”,当时她只摇了摇头说没事。原来他记着了。
早读课过半,老师让大家坐下读。余扶苏刚坐稳,就感觉后桌陆沉踢了踢她的凳子腿。她回头,见陆沉正用课本挡着脸,另一只手从桌底递过来个小面包,包装纸上还印着草莓图案。
“景哥抽屉里摸的,”陆沉眼睛盯着课本,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他今早带了俩。”
余扶苏接过面包,指尖触到包装纸的温度,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她抬眼时,正好撞见林景行转过来拿水杯,目光在她手里的面包上扫了一眼,又飞快转回去,耳根却悄悄红了,连翻书的动作都比平时重了点。
陆沉在后排看得直乐,用胳膊肘撞了撞林小满,挤眉弄眼地朝林景行的方向努嘴。林小满憋着笑,朝余扶苏眨了眨眼——这俩,一个装得不动声色,一个脸红得快冒烟,偏偏都把对方放在心上。
余扶苏小口啃着面包,甜香混着刚才的糖味漫开来。窗外的阳光越升越高,落在林景行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她忽然觉得,这被书本和晨读声填满的清晨,好像比平时多了点藏不住的甜。
早读一下课,林景行转身往垃圾桶走时,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号的黑色T恤。走廊里几个打闹的男生见了他,立马收了声,规规矩矩地贴着墙根走——这可是全校闻名的“景哥”,上周还在校门口把堵着女生要微信的外校混混撂翻在花坛里,此刻却因为刚才那句小声的问候,耳尖红得像被火烧。
余扶苏捏着那支被他碰过的笔,指尖还留着点微热的触感。她想起开学第4天时,林景行抱着篮球从她身边经过,后面跟着一群吵吵嚷嚷的兄弟,他眉峰挑着,眼神漫不经心,却没人敢在他跟前造次。那时候她只觉得这人浑身是刺,跟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预备铃响前,陆沉忽然从后桌探过头,手里晃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景哥让给你的,刚从超市抢的。”里面是袋热乎乎的茶叶蛋,还冒着白气。
余扶苏刚要接,就见林景行背着书包从走廊晃进来,校服甩在肩上,嘴里叼着片吐司,眼神扫过她桌前的茶叶蛋时,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在路过陆沉座位时,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他凳子一下。
陆沉“嘶”了一声,赶紧缩回手,朝余扶苏挤眉弄眼:“景哥说……让你趁热吃,别低血糖晕在课堂上,给他添麻烦。”
这话说得硬邦邦,可林景行转身时,余扶苏分明看见他往自己桌肚里塞了个东西。等他坐定,她悄悄拉开桌肚,里面躺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纸被捏得有点皱,像是揣了很久。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函数题时,余扶苏偷偷剥了那颗糖。甜腻的草莓味在嘴里散开时,她瞥见林景行正用课本挡着脸,手指却在桌底下转着支黑色水笔,转着转着,忽然往她这边偏了偏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嘴角好像悄悄勾了一下。
后排的陆沉看得直乐——谁能想到,平时在球场上把对手撞得人仰马翻、在教导主任面前都敢插兜的景哥,会因为给女生递颗糖,紧张得转了半节课的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