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朱门被沉重的铁链锁死,昔日繁华奢靡的宫殿迅速蒙尘,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华丽坟墓。林庶人(林清漪)被拖入永巷最深处那座终年不见阳光的囚笼,她凄厉的哭嚎和诅咒在冰冷的宫墙间回荡了数日,最终化作一片死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再无声息。林家旧案被重新掀开,在周正刚的铁腕下,大批隐匿的余党被揪出清算,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彻底灰飞烟灭。朝野震动,人人自危,看向凤仪宫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经此一役,苏晚棠的权势达到了巅峰。
后宫自不待言。柔贵妃的彻底倒台,如同拔除了最后一颗毒瘤。六宫妃嫔在她面前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凤仪宫的命令如同金科玉律,无人敢有半分懈怠。她将宫务梳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规矩森严,后宫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种在绝对威压之下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朝堂之上,她的影响力更是无远弗届。
· 户部: 李崇因北境军需的卓越表现(飞骑运粮、军仓互市、新法试点成功)和肃清江南贪腐的配合之功,被擢升为户部尚书,彻底掌控了这个帝国的钱袋子。他成了苏晚棠在朝堂最有力的臂膀,户部上下,唯皇后马首是瞻。
· 兵部: 赵磐一系遭受重创。赵磐本人虽未倒台(萧景珩还需要他的军方支持),但其心腹党羽因北境军需案、江南贪腐案牵连及林清漪事件中的暧昧态度,被清洗大半。兵部被安插进了不少寒门出身、能力出众的将领和文官,这些人或由苏澈引荐,或经柳文渊考察,虽未形成铁板一块,但赵磐再难一手遮天。李崇的“官督商运”新法在北境全面铺开,成效卓著,已成定局。
· 清流与中枢: 太学祭酒王玄龄虽未正式入仕,但其清望日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苏澈在其悉心教导下,才华日益显露,被破格擢升为户部侍郎,协助李崇处理钱粮要务,成为朝堂新贵,前途无量。通政司参议周明远已升任通政使,掌控帝国信息传递的咽喉要道。柳文渊虽仍隐于幕后,但其“白衣卿相”之名已在高层流传,他如同苏晚棠最锐利的大脑,为其分析局势,制定方略。
· 地方: 江南三省巡抚因贪腐案被罢免,新任巡抚皆是苏晚棠认可或李崇、周明远举荐的干吏能臣。苏晚棠通过户部拨款、吏部考核,对地方的控制力空前加强。
凤仪宫的书房,俨然成了帝国另一个决策中心。每日都有各种渠道的密报汇聚于此:朝臣动向、地方民情、边境军报……苏晚棠端坐案后,沉静如水,批阅着柳文渊整理好的条陈,或写下寥寥数语的批示。她的指令,经由李崇、周明远、苏澈等人,精准地传递出去,影响着帝国的运转。萧景珩的御案上,常常只剩下需要他盖印的、由皇后一系拟定好的诏书草案。
权力巅峰,风光无限。然而,苏晚棠站在凤仪宫最高的露台上,俯瞰着脚下这片金碧辉煌、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宫阙时,心中涌起的不是志得意满,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厌倦与疲惫。
这座用黄金和鲜血铸就的后位,早已坐腻了。
她回望身后。紫檀木的案几上,那方莹白的凤印静静躺着,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它代表着掌控六宫、影响朝局的巨大权力,却也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萧景珩……那个撕碎了她废后诏书的男人,在经历了林清漪幻灭的打击后,对她产生了一种更加扭曲而复杂的态度。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动辄暴怒斥责,反而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他会命人送来奇珍异宝,她看也不看便收入库房。 他会在批阅奏折遇到难题时,特意“请教”她的意见(实则是希望她出手解决),她只给出最原则性的建议,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力亲为。 他甚至尝试过在宫宴上主动与她说话,流露出悔意,说些“当年……是朕糊涂”、“委屈你了”之类的话语。她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这种迟来的、带着施舍和补偿意味的“温情”,在她看来,比曾经的冷漠和狂怒更加虚伪,更加令人窒息。他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示弱,都像是在提醒她那段被强迫、被禁锢的屈辱过往,提醒她这后位是如何得来的——并非她所求,而是他用帝王的权柄,强行按在她头上的枷锁!
他试图用权力、恩宠甚至悔意来挽留她,却让她感觉自己更像一件被锁在珍宝阁里、供人观赏把玩的金丝雀。这金碧辉煌的牢笼,这看似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她眼中,已失去了所有意义。她苏晚棠,从来就不是攀附帝王的菟丝花!她的翅膀,早已在风雨中淬炼得足够坚硬,足够翱翔于更广阔的天空!
“娘娘,”锦书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带着担忧,“夜深了,露重风凉,回屋吧。”
苏晚棠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宫墙之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模糊不清的自由天地。她伸出手,夜风穿过指缝,带着宫墙外草木的清新气息,让她心头一阵悸动。
“锦书,”她低声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都准备好了吗?”
锦书心中一凛,立刻压低声音:“回娘娘,一切皆已安排妥当。柳先生那边,接应的人手、路线、新的身份文牒,都已备好,万无一失。只等……只等娘娘的信号。”
苏晚棠微微颔首,指尖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轻轻划过。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林清漪已除,幼弟苏澈羽翼渐丰,在朝堂站稳脚跟,足以庇护苏家。李崇、周明远等人也已身居要职,帝国的根基在她暗中梳理下趋于稳固。她已尽到了作为皇后、作为苏家女的责任。是时候,为自己而活了。
“澈儿那边……”苏晚棠问起幼弟。
“小苏大人一切都好。”锦书回道,“他如今在户部历练,沉稳干练,深得李尚书器重。王祭酒也常夸他前途无量。只是……他若知道娘娘要走,怕是……”
苏晚棠眼中闪过一丝温情,随即又化为坚定:“雏鹰总要离巢。澈儿长大了,该有他自己的天地。本宫……也该走了。” 她不能带着苏澈,那会毁了他的前程,也会暴露她的行踪。分离是必然的痛楚,但为了彼此真正的自由,值得。
她最后看了一眼案几上那方凤印。权力巅峰的滋味,她已尝过。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她也已领略。如今,放下它,对她而言,不是失去,而是解脱。
“明日……”苏晚棠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本宫会去乾元殿,向陛下……辞行。”
锦书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娘娘,那陛下他……”
“他?”苏晚棠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深不见底的弧度,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他允或不允,本宫……都要走。这后位,这江山,本宫坐腻了,也……扛够了。”
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站在权力的最高处,目光却已越过重重宫阙,投向了远方辽阔的山海。那里,有她渴望已久的自由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