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二字,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万年玄冰,狠狠砸在抚宁城头!砸得所有厮杀中的士兵、流寇、将领,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连那断臂悍匪撕心裂肺的惨嚎,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自称压得低了下去!
城头之上,死守缺口的残兵们,浴血的眼睛里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本宫?!这天下,除了深宫那位……可那位,不是已在凤仪宫大火中……?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绝处逢生的希望!无论真假,这声音来自后方高地,一箭便废了那凶神恶煞的悍匪!是援军!是强援!
混乱的流寇群中,则是一片惊疑不定的骚动!尤其是被一箭射穿肘关节、痛得几乎昏厥的魁梧悍匪,他捂着断臂处喷涌的血泉,骇然抬头望向那山脊之上、火光勾勒出的孤绝身影!那双燃烧着无尽恨意与威严的眼睛,让他这刀口舔血的悍匪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女人是谁?!
“杀——!”
苏晚棠那冰冷刺骨、带着滔天恨意的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城头守军濒临崩溃的士气!
“是援军!娘娘来了!杀啊!” “保护苏将军!跟这群狗娘养的拼了!” “杀!杀光他们!”
守军残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那声音里带着血泪,带着绝境逢生的狂喜,更带着一股被彻底点燃的、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钢铁洪流,瞬间变得坚不可摧!无数带伤的士兵红着眼,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刀枪并举,悍不畏死地扑向缺口处因首领受创而士气动摇的流寇!
一时间,惨叫声、兵刃入肉声、怒吼声再次响彻云霄!但这一次,攻守之势,在精神层面,已然逆转!
苏晚棠在山脊之上,冰冷的眼眸扫过城头瞬间爆发的反扑,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鹰,越过混乱的缺口战场,死死锁定了城内那片灯火通明、却弥漫着绝望混乱气息的区域——临时指挥所!
“你,留下,盯死缺口!若有异动,弩箭压制!”她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是对身旁的面具凤隐卫所下。
“是!”面具人沉声应诺,身形如同磐石般钉在原地,手中已端起另一具同样的臂张劲弩,冰冷的弩箭指向下方混乱的战场。
苏晚棠不再停留,身形如电,沿着陡峭的山脊线,朝着指挥所的方向疾掠而下!她的动作迅捷如风,在嶙峋的乱石和燃烧的废墟间穿梭,破烂的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扑向猎物的夜枭!
指挥所设在一处相对坚固、曾是府衙偏厅的石屋内。此刻,屋内一片狼藉。地图散落一地,染着血污的绷带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气息。几名同样带伤的将领围着一张破桌子,个个面如死灰,争吵声、叹息声、伤兵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
“……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西南角全塌了!弟兄们十不存一!苏将军他……”一个满脸血污的副将捶着桌子,声音带着哭腔。 “粮!粮呢?!箭呢?!滚木礌石都用光了!拿什么守?!”另一个胡子拉碴的参将嘶吼着,眼中布满血丝。 “报——!贼兵又上来了!缺口……缺口要……” 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话未说完,便因力竭一头栽倒在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指挥所。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黯淡下去,有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城池陷落、玉石俱焚的结局。
“咣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指挥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破碎的木屑四溅!
一个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夜风、刺鼻的硝烟和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煞神般闯了进来!
屋内所有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颤,愕然望去!
来人一身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血渍的靛蓝粗布衣,脸上易容早已斑驳,露出底下苍白而凌厉的轮廓,发髻散乱,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勉强固定。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如同逃难乞丐般的女人,当她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蕴含着滔天威严与刻骨恨意的眸子扫视过来时,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指挥所!所有的争吵、叹息、呻吟,戛然而止!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门外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火光,证明着时间并未停止。
苏晚棠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屋内军职最高、此刻正瘫坐在主位破圈椅上、左臂缠着厚厚渗血绷带、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奄奄的将领——抚宁守备副将,赵振山。此人曾是苏家旧部,能力平庸,唯忠心可嘉。柳文渊密信中提过,主将李崇战死后,便是此人勉力支撑危局。
她一步踏前,无视了所有惊骇的目光,径直走到赵振山面前。没有任何废话,她猛地探手入怀,掏出一枚通体玄黑、非金非玉、正面阴刻着敛翅凤凰的令牌——凤隐令!令牌在屋内跳动的烛火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那两点暗红凤目,如同活物般死死盯着赵振山!
“赵振山!”苏晚棠的声音嘶哑冰冷,如同金铁交击,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砸在赵振山昏沉的意识上,“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宫——苏晚棠!以先帝遗诏册封皇后之名,以凤隐令为凭!现接管抚宁城一切防务!违令者——斩!”
“苏晚棠”三字一出! “皇后”二字一出! “凤隐令”一出!
如同三道九天惊雷,接连炸响在死寂的指挥所内!
“噗通!”“噗通!” 几名心理承受力稍弱的低级军官直接腿一软,瘫倒在地! 其他将领,包括赵振山在内,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眼珠暴突,嘴巴大张,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皇后?!苏皇后?!凤仪宫大火……她……她没死?!她还活着?!而且……而且出现在这血火炼狱的抚宁城?!
赵振山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近在咫尺、散发着幽冷气息的凤隐令,又艰难地抬起眼,对上苏晚棠那双燃烧着恨火与绝对意志的眸子。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是真的!这眼神,这气势,这令牌……绝对做不了假!
“末……末将……”赵振山嘴唇哆嗦着,巨大的震惊和那令牌带来的无形威压,让他重伤虚弱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行礼。
“免了!”苏晚棠厉声打断,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些虚礼。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屋内所有惊魂未定的将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本宫只问三件事!” “第一,苏澈伤势如何?人在何处?!” “第二,城中现存可战之兵,确切数目!粮秣、军械,尤其是箭矢、火油、滚木,还有多少?!” “第三,流寇兵力分布、主攻方向、贼酋位置!半个时辰内,本宫要看到最详细的军情图!”
她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铁血气势,瞬间将指挥所内弥漫的绝望混乱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所有将领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回……回禀娘娘!”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参将,他扑通一声跪倒,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苏……苏将军左肩骨碎裂,失血过多,已……已昏迷!军医正在后厢全力救治!生死……生死未卜!”说到最后,声音哽咽。
苏晚棠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骨碎!昏迷!生死未卜!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只有眼神深处那抹刻骨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分!萧景珩!这都是拜你所赐!
“末将王猛,执掌军械粮秣!”另一个身材敦实、脸上带疤的将领也急忙跪倒,语速飞快,“禀娘娘!城中……城中尚有可战之兵六千三百余人!然……然大半带伤!粮仓存粮不足五日之需!箭矢……仅余不到三万支!火油告罄!滚木礌石……早已用尽!连……连城内房梁门板都拆得差不多了!”说到最后,声音充满了悲愤和绝望。
六千伤兵!五日粮!三万箭!无火油!无滚木! 这数字,比柳文渊密信中所言更加触目惊心!苏晚棠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末将刘通,负责哨探!”第三个将领匍匐在地,声音急促,“流寇主力约八万,裹挟灾民无数,现大部集结于西南缺口猛攻!贼酋‘混天王’张魁,坐镇后方三里‘黑风岗’!其麾下四大头目,除……除刚才被娘娘神箭所伤的‘铁臂熊’熊力外,其余三人各领一部,轮番攻城!其……其军械多为我军先前溃败所遗,亦有简易攻城器械!今日攻势最猛,似……似有孤注一掷之意!”
八万!张魁!黑风岗!孤注一掷! 所有信息,如同冰冷的碎片,在苏晚棠脑中飞速组合、推演!
“好!”苏晚棠猛地踏前一步,破烂的衣袂无风自动,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轰然爆发!她冰冷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将领,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压下了指挥所内所有的不安与绝望:
“听着!抚宁未亡!本宫在,城在!” “赵振山!” “末将在!”赵振山挣扎着挺起胸膛。 “命你即刻组织所有能动弹的民夫!拆!拆掉城内所有空置、非承重的房屋!取其梁木、石料、砖瓦!集中运往西南缺口!本宫要在一炷香内,看到重建防线的材料!” “王猛!” “末将在!” “清点所有存粮!集中分配!伤兵优先!守城将士,每日口粮减半!告诉他们,援军已在路上!撑过三日,本宫许他们饱餐!”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敢克扣一粒粮,私藏一口食者,斩立决!曝尸三日!” “刘通!” “末将在!” “派出你手下最精锐的哨探!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两个时辰内,摸清张魁在黑风岗的具体位置、护卫力量、换防规律!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其余人等!” 所有将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各归其位!安抚士卒!告诉所有将士!皇后苏晚棠,与他们同在!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想活命,想吃饭,就给本宫拿起刀枪,杀退贼寇!怯战后退者——杀!动摇军心者——杀!临阵脱逃者——杀!”
一连三个“杀”字,如同三记重锤,带着铁血无情的森然寒意,狠狠砸在每一个将领的心头!也瞬间驱散了他们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这位突然降临的皇后娘娘,手段之狠厉,意志之决绝,远超他们的想象!
“末将遵命!” 所有将领齐声怒吼,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绝境中的亢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命令如同旋风般传达下去。死气沉沉的指挥所,瞬间被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又即将爆发的力量所充斥!将领们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红着眼冲了出去!
苏晚棠看也不看他们,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后厢安置伤员的地方走去。她的步伐沉稳,背影挺直,破烂的衣衫掩不住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澈儿……你一定要撑住!
后厢弥漫着更加浓重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简易的床板上,躺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兵。在最里面一张铺着干净些白布的床铺上,苏澈静静地躺着。
他脸上的血污已被擦去,露出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年轻脸庞。嘴唇干裂,紧闭的眼睑下,是浓重的阴影。左肩处厚厚的绷带,依旧有暗红的血迹在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白布。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正满头大汗地为他施针,试图止住那可怕的出血。
苏晚棠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她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弟弟,那强行压下的剧痛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强行稳住心神。
她缓步走到床前,没有惊动专注施针的老军医。目光落在苏澈毫无知觉的脸上,落在他被布带紧紧缠缚、依旧渗血的左肩。那只曾为她描摹花灯、曾倔强地拉着她衣袖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冰冷。
“澈儿……” 她无声地低唤,声音在喉间哽住。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他冰冷的脸颊,却又在最后一刻生生顿住,怕惊扰了他,更怕……感受到那令人绝望的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转向那满头大汗的老军医,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如何?”
老军医这才发现皇后亲临,吓得手一抖,银针差点掉落。他慌忙要跪,被苏晚棠一个眼神制止。
“回……回禀娘娘,”老军医声音发颤,带着深深的无力感,“苏将军……左肩胛骨粉碎,筋脉断裂,失血……失血太多!老夫……老夫已尽力施针止血,用上了最好的伤药……但……但能否熬过今夜……全……全看将军的意志和天意了……” 他不敢看苏晚棠的眼睛,垂下了头。
意志……天意…… 苏晚棠的心沉入谷底。她看着弟弟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恨意再次席卷了她!萧景珩!都是你!若非你倒行逆施,澈儿怎会在此浴血垂死?!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冰冷。她不能倒!更不能乱!抚宁城还在等她!这满城的将士百姓还在等她!
“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苏晚棠的声音冰冷如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若有事,本宫要这满城庸医陪葬!” 她并非迁怒,而是用最残酷的方式,压榨出军医最后一丝潜能。
老军医浑身一颤,连声应诺,更加专注地施救。
苏晚棠不再说话。她默默地拉过一张破旧的矮凳,坐在了苏澈的床边。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守护幼崽的母狮。她没有再看他惨白的脸,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门外。那里,火光映天,喊杀声透过墙壁隐隐传来。她需要掌控全局,需要知道西南缺口的战况!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指挥所外,拆房的号子声、伤兵的呻吟声、将领的呼喝声、还有那永不停息的西南方向的喊杀声,交织成一曲绝望与挣扎的悲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之前那个胡子拉碴的参将王猛,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娘娘!娘娘!缺口……缺口堵住了!堵住了!”他扑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兄弟们……兄弟们杀疯了!娘娘您的威名一到,士气冲天!加上赵将军组织民夫送来了梁木石料,兄弟们硬是用命……用命把缺口暂时堵上了!流寇……流寇退了!暂时退了!”
堵住了! 这简短的三字,如同天籁!
指挥所内所有竖起耳朵的人,包括那施针的老军医,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然而,苏晚棠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她端坐在矮凳上,身形纹丝不动,只有那双锐利的眸子,瞬间变得更加冰冷深邃,如同两口吞噬光线的寒潭。
“暂时退了?”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狂喜的王猛,“张魁的主力未损,黑风岗大营未动,他们只是退下去舔舐伤口,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进攻!你告诉本宫,下一次,我们拿什么堵?拿这满城老弱妇孺的骨头去堵吗?!”
王猛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脸色由红转白,冷汗涔涔而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娘娘看得比他更远,更清醒!
“末将……末将……”王猛语塞,羞愧地低下头。
“滚木礌石何在?火油何在?箭矢还剩多少?”苏晚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民力已竭!士气可用一时,不可持久!下一次,张魁必倾尽全力!若无奇策,抚宁依旧是死城!”
她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人心上。指挥所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跌入冰点!绝望的阴影,更加浓重地笼罩下来。
是啊,堵住了缺口又如何?没有守城器械,没有援军,没有粮草……下一次,拿什么守?
就在这时!
“报——!!!” 一个浑身被汗水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哨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扭曲变调,带着哭腔: “娘娘!各位将军!不好了!流寇……流寇在拆……拆城外的坟茔!他们……他们把棺材都挖出来了!正在……正在往棺材里填……填土石!好多……好多棺材!正……正朝着缺口方向运过来啊!”